李尤娜或是高慧民,很可能是替“我”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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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元宇宙园丁
全文共 3558 字,阅读大约需要9分钟

 


编者按:针对亚裔,尤其是亚裔女性的暴力事件让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感到恐惧。除了被大家广泛讨论的针对亚裔的种族歧视之外,我们也看到了厌女和刻板印象对亚裔女性所带来的伤害。虽然有些人已经开始寻找阻止恶性事件再度发生的办法,但在群体内部,我们要如何互相疗愈呢?

 

1月15日,四十岁的高慧民(Michelle Go)被推下纽约地铁的轨道而身亡。

 

2月13日凌晨,三十五岁的李尤娜(Chritina Yuna Lee,音译)在纽约曼哈顿唐人街的公寓中被刺超过40余刀而身亡。

 

2月22日晚上,六十一岁的马桂英去世。她曾在去年11月于纽约皇后区遭到攻击,头部被大石块击中,全身有多处撕裂伤。

 

接连发生的针对亚裔、尤其是亚裔女性的暴力犯罪,让包括我在内的亚裔女性群体感到悲伤、愤怒、遗憾和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愧疚——因为我们知道,无论是李尤娜或是高慧民,都很可能是替“我”而死的。

 

自2020年新冠疫情肆虐美国以来,亚裔群体被当成新冠的替罪羊,随之而来的仇恨事件屡见不鲜。去年12月,纽约警察局表示该市报告的反亚裔仇恨犯罪数量比前年增加了361%。

 

根据“停止歧视亚太裔”(Stop AAPI Hate)组织的数据,在2020年3月19日至2021年12月31日期间,有10905多起仇恨事件被报告。其中61.8%由女性报告,近乎过半(48.7%)发生在公共场合如街道、公共交通、公园、对公众开放的企业等。

 

可想而知,除了被报告的仇恨事件以外,还有许多没被记录在案的受害者。亚裔社区中的许多人也在备受折磨。Michelle Lee在《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发布的文章中悼念李尤娜,其中写到她难以平静——作为亚裔女性,该暴力犯罪事件让她悲痛并且感觉到强烈的个人联结。

 

在纽约市出生成长的Michelle早已习惯了搭乘公共交通,但现在她搭乘地铁的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担心自己的人生安全。过去的两年中,她曾被公开吐口水、被言语骚扰、在列车上被跟踪、在地铁站台被口头威胁强奸……这些事件发生的时候Michelle是周围乘客中唯一的东亚女性。

 

我在纽约生活的时候也有类似的经历,比如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被带有种族色彩的嘘声挑衅——“滚回你的国家”,被刻意躲避,甚至被陌生人带有恶意的身体接触威胁。在过去两年中,我的亚裔女性朋友们也都表示有类似的经历发生在她们身上。然而我们已尽自己所能保护自己:随身携带胡椒喷雾和小刀、绝不孤身搭乘地铁或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时刻留心警觉经过的人群、绝不靠近地铁站台的边沿、确保好友间互相知道彼此的动向等等。

 

上周,亚裔畅销书作家Min Jin Lee在推特上发起一项关于亚裔的调查——”鉴于针对我们社区成员的羞辱、攻击和杀戮事件的增加,你是否改变了与通勤、学校、步行、运动或工作相关的任何日常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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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特用户@minjinlee11


我们看到评论区中的大部分亚裔女性纷纷表示自己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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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我注意到我开始下意识地到处躲在兜帽下——以前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我有一个月没有见朋友,因为我害怕上地铁。我试图回归外出,但我需要控制焦虑,并始终保持高度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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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的。我给我妈妈买了一台监视器。我不再漫不经心地走路了。我在人行红绿灯打转,确保我周围的人和他们与我之前有一定距离。我采取不同的路线或过马路,以避免已知的高风险区域。我以前很喜欢散步,但工作期间我几乎不出门,除非是去遛狗。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去买食物或跑腿,以适应自己在社区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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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纽约市,我不得不承认我感到恐惧,甚至开始逃避前往我的街区以外的地方。我避免乘坐地铁,现在还带着胡椒喷雾和一个带刺的自卫钥匙链。我在家里工作,并(可悲地)成为一个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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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会在天黑后一个人去任何地方……去年亚特兰大的枪击事件唤起了我多年前受到的种族主义人身攻击的一些被压抑的恐惧。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再次一个人出门——即使是在白天。

 

评论区里的亚裔女性们分享着自己的经历和对策,让人心情沉重。同时也具象化了我们日常面临的恐惧——它们是切实存在的,且距离我们如此的近。

 

种族偏见与厌女症错综复杂地交织

 

针对亚裔女性的仇恨事件,大众往往能认识到其中种族偏见的部分,却容易忽略了厌女症的因素。2020年3月,六名亚裔女性在亚特兰大枪击案中丧生。警方在阐述白人男子凶手的动机时却为其开罪,称凶手受“性瘾”困扰,“过了糟糕的一天”——亚裔女性再次被客体化成“性资源”。

 

在美国文化中,亚裔女性被“性化(sexualize)”和“迷恋(fetish)”早已是陈腔滥调。我们在前文《当他们说迷恋时,那只是对亚裔女性的畸形迷恋》 和《在美国,混血儿们现在开始怀疑比他们亚裔妈妈大很多的白人爸爸》已经详细地分析过根治在美国文化中各种文艺作品的亚裔女性形象。这些作品将亚裔女性放进“白人凝视(White Gaze)”和“男性凝视(Male Gaze)”的叙事下去描绘,通常“温顺的”、“娇弱的”、“异域风情的”是关键词。

 

不少亚裔女性甚至内化了这种“凝视”带来的规训,将自己往“白幼瘦”的方向打扮,沉浸在被迷恋、被客体化、被性化的目光中,并以此为赞美。

 

有人会问,将自己打扮成什么样子不是每个人的自由吗?确实是,但这种迎合规训的“自由”是建立在伤害他人的基础上的,是有害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护士制服和空乘制服,本来都是非常普通的职业着装。但经过色情行业长久以来的“耳濡目染”,护士制服和空乘制服都带着不言而喻的“性饥渴”意味,甚至连这两个职业也被长期污名化。这时候,穿着制服的女性早已被客体化、非人化,她们只是被当做挑起“性刺激”的工具。

 

同样的,通过“白幼瘦”的打扮,不断加强了针对亚裔女性的刻板印象,这种客体化、性化和迷恋是能杀人的——我们清楚地看到亚特兰大枪击案中的六名受害者是被带有种族偏见和厌女症的白男凶手杀害的。

 

我们必须解决这种致死的种族和性别定型——在媒体中,我们应该有更多复杂的、多样的亚裔女性形象;在生活中,我们也应该呈现更多亚裔女性形象:可以是强壮有力的、刚强勇敢的、不屈服的。不要约束自己的想象力,不要去迎合“凝视”——亚裔女性可以是千变万化的。

 

近年来,亚裔女性在主流影视作品中的形象得到了重大转变,终于出现了以亚裔女性为主角并以亚裔女性视角描绘的故事,比如《摘金奇缘》(Crazy Rich Asians)、《两大无猜》(Always Be My Maybe)、《致所有我曾爱过的男孩》(To All the Boys I’ve Loved Before)、《真心半解》(The Half of It)等。


外界帮助与自我疗愈

 

接连不断针对亚裔女性的仇恨犯罪的发生,我们在亚裔社群中看到大家的愤怒、不平和不断的反思和反响。各地也有平权活动家在呼吁公共安全层面落实对弱势群体的保护。

 

2月18日,加州宣布立法呼吁采取公共卫生措施防止和解决对妇女和其他弱势社区的街头骚扰问题,这个法案名为“结束街头骚扰”(End Street Harrassment),将在公共卫生背景下定义街头骚扰,并指导创建一个公共教育活动,并进行研究,以寻求防止骚扰的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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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街头骚扰”法案,图源:ca.gov

 

除了加入呼吁有关部门出台应对政策的队伍中来,我们在目睹暴力事件的时候勇敢地指出,并学习如何敏锐地识破带有种族色彩的“迷恋”。澳大利亚亚裔作家杜筱琪(Jessie Tu)曾著跨种族关系的小说《孤独的女孩是件危险的事》(A Lonely Girl is A Dangerous Thing),她表示,以尊重为基础的跨种族交是没有问题的,“迷恋”发生在对方仅仅关注自身的想法投射在交往对象身上,仅仅关注亚裔女性身上的所谓“亚裔特质”,其动机却不是了解这个人本身。有些话看似赞美,实则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

 

作为亚裔女性,我们要看到反亚裔仇恨中的种族问题,也要看到其中的性别问题,并敏锐地发声。当我们彼此守护相望,一定可以凝聚成更强的力量。

 

最近,我因为替代性创伤,时常感到无法喘息和恐惧,想到层出不穷的仇恨事件,我不禁想问,这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相信我们中的许多人也有这种感觉,甚至在受害者身上寻找和自己的共通性,觉得“也许受害者可能是我”。在国际妇女节来临之际,我想告诉姐妹们,大家已经做得很好了,肯定自己和原谅自己也是自我关怀的一部分。

 

愿我们不否认脆弱,但更肯定自身的顽强;愿我们敏锐、清醒与自由,为不公发声,为更好的未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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