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

各位听众，复活节安好！

在上周四，美国共和党全国委员会RNC 做出了一个并不太起眼，但可能对美国政治运行乃至政治生态产生深远影响的一个决定。他们决定，今后共和党推选出的参加美国总统大选的候选人，将不再参与传统的总统大选电视辩论节目。

美国的电视普及到家庭，大概是上世纪 50-60 年代的事情。而美国总统大选的电视辩论，就开始于 1960 年的总统大选。当时对阵的是时任副总统的尼克松和来自参议院的约翰肯尼迪JFK。

对于这种新媒体形式，尼克松显得非常紧张，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椅子扶手，脸色苍白。这一来是因为尼克松本来就有自卑的毛病，二来是因为作为在任者，将会给对手以更多的机会被质疑政策的合理性。相反肯尼迪则非常轻松，不但说话更有条理，而且相当有鼓舞性。很多人认为从电视辩论一开始，肯尼迪就注定会赢得大选。最终的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这一新兴的竞选形式第一次展示了巨大的力量。

其后由于肯尼迪遇刺，以及尼克松再也不愿意出席电视辩论的原因。其后三届总统大选，都没有电视辩论，直到 1976 年，大选电视辩论才在福特总统和竞争者吉米卡特之间展开。那是一场非常友好的辩论赛。这之后，总统大选电视辩论，成为美国总统大选的传统。

演员出身的里根总统则是电视辩论的好手，他在多次总统辩论中，不但幽默风趣，而且言之有据，非常能抓住听众的心理。里根的政治成功，几乎一半要归功于他出色的镜头前的发挥。

1992 年，年轻而有活力的比尔克林顿，轻松地战胜有些拘谨的老布什。克林顿甚至敢直接在电视摄像机面前随机让听众提问，而老布什则很难应付这一场面。

2000 年，小布什虽然不如戈尔更有知识，但他在电视辩论上表现得更为亲民，这一点恰恰是学院派的戈尔所欠缺的。到了奥巴马就不用再说了，他应该是继里根之后在屏幕上最有号召力的总统。他俊朗的外表和组织得非常好的台词，使得奥巴马自然成为一位明星总统。

川普在电视上的表现乏善可陈，但他那种打破政治常规的表演，使他获得反体制者们的支持。

电视辩论到底是什么？华裔是一个讲究实惠的群体，因此很多华裔不太理解这种口若悬河的辩论有什么意义？一定程度上，华裔的看法是对的。电视辩论的实质，并非是介绍候选人的政策或者主张。电视辩论的实质，是让选民看到这个即将领导美国的人，他的性格和素质如何，足够不足够聪明，能够不能够顶住压力。在多方政治势力角逐的美国政坛上，这一点在未来的总统处理利益纠纷和危机情况的时候，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他能应付得来当面的质疑还能将自己的主张说得有条有理有说服力，那么在他将来的执政中，他大概率就可以说服更多的人来和自己合作。

川普的执政之所以混乱，除了他是政治素人缺乏政治圈的人脉以外，他那种企业独裁者的做法和性格，也确实无法使得华盛顿政治圈的人物们和他合作。川普的失败，最大的原因是他梦想自己成为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但他缺乏一个政治家最基本的素质，就是团结和与其他政治力量合作。

另一个问题，电视辩论是否会改变竞选结果呢？政治学家对此没有统一的答案。但大多数人认为辩论对竞选结果的影响如果有，也是微乎其微的。一般大选电视辩论都安排在竞选活动的晚期（9月），这时候绝大多数美国人早就决定了自己要投票给谁。通过一个电视辩论来改变人的想法，是不太现实的。当然，这依然可以影响到一部分尚未做决定的人。电视辩论对于选情的影响可能并不大，这也是共和党敢于退出电视辩论的底气。

但是，这种形式，实际上也是一种对民主传统的致敬。古希腊的民主选举，基本上都是以在公民大会上进行公开辩论的形式展开的。民主作为一种制度，和所有其他政治制度一样，是需要一定的仪式来维持的。总统竞选人在公众面前亮相的公开辩论，就是这种仪式之一。而如今，共和党宣布他们将放弃这一民主的仪式，打破这一民主的传统。这是自称保守主义者的共和党，破坏的美国民主的另一个传统。

说到这里，我们还没有说到，为什么共和党要抵制公开的大选电视辩论呢？这个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美国主流媒体逐渐左倾化。右翼，尤其是极右翼的势力逐渐失去了话语权。请注意，在一个民主国家，失去话语权不是说有一个强权不让你说话，而是说你说的话已经不符合社会主流媒体公认的价值标准，很难被人接受了。

举例：在民权运动之前，你完全可以公开说黑人和白人不应该平等，女性和男性不应该同职同薪，报纸完全可以发表这样的言论。但在民权运动之后，这个观念被彻底摒弃，再说这种话，就找不到什么人会为你发表了。这是在言论自由的环境下，失去话语权的含义。这也是在所谓政治正确的话语环境中，右翼越来越感觉到的“取消文化” cancel culture。极右翼的很多观念已经很难再被大多数主流媒体接受，因此他们只能转战于一些小报，当然，另一个重要的媒体，就是新兴的社交媒体。

因此，我们就理解了，作为传统主流媒体来主持的电视辩论赛，右翼的各种观点是比较吃亏的。他们不能去公开说反对社会公平，而左翼却完全可以说促进社会公平本身就能提高社会生产效率。左右双方就出现了明显的话语权的优势和劣势。这是美国右翼的共和党，不再愿意和主流媒体配合的根本原因。

那么为什么美国的主流媒体会左倾呢？这又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这个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从事媒体工作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所谓 “文化人” “笔杆子”，按西方话来说就是“知识分子”Intellectuals。这部分人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他们大多数都出现左倾。

在美国皮尤研究中心的民调中显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于社会、经济和环境问题持左派观点的人的比例，是美国人平均水平的三倍多。而且左倾的比例越来越高，在 1994 年只有 7% 的有大学教育背景的人持完全的左派观点，而这一比例到了 20 年后，2015 年，达到了 24%。

等一等，为什么受过良好教育就一定会左倾呢？米塞斯、哈耶克、弗里德曼，诺齐克，他们哪个没受过良好教育，为什么他们就是右倾的，而不是左倾的呢？但我们明显可以看到，整个知识界的潮流，确实是在向不断左倾发展。

关于这一问题，曾有一本很薄的政论书，却有很长的书名，对此问题做出了非常好的解释。这本书只有一百多页。它的书名叫：“知识分子的未来和新阶级的崛起”，副标题：“现代国际阶级对抗的理论框架、学说、猜想、论证和历史视角”。这本书的作者是美国著名的已故社会学家古德纳教授Alvin Gouldner。令人称奇的是，这本书写于 1979 年，但却准确地预言了今天美国出现的知识阶层全面左倾的现象。社会科学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预测未来。

这本书的内容简介，因为篇幅原因，我只能放在今日美政网站 jrmz.org 的版本中播出，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人类科技的发展，导致理性主义越来越占上峰，而传统的保守主义则越来越缺乏说服力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