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雙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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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很多华人都感觉和黑人之间仿佛有某种距离感。因为各自独特的种族文化,以及饱受历史遗留问题产生的偏见,尤其是深受近年美国分裂的影响,这两个本该并肩与种族主义战斗的少数族裔却彼此误会深刻。以上,正是我们想讲诉华人与黑人之间的故事的原因。
下面这个故事,由儿童时期移民到旧金山附近黑人居民比例颇高的访谷区的 Craig 分享。
根据维基百科词条的信息,访谷区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开始迁入很多黑人居民。目前大约有 30% 居民是非裔。另外,访谷区居民的平均收入只有旧金山的一半。
Visitacion Valley 访谷区,图源:维基百科
我 11 岁那年和爸妈一起移民来了美国,很快就在旧金山附近的访谷区 (Visitacion valley) 安了家。房子位于非裔社区和社区的“过渡区”,身边的邻居们由非裔和亚裔各半组成。在模糊的印象里,除了人口没有那么密集,我没有觉得社区内的条件和在国内生活的有什么区别。
虽然都说访谷区的犯罪率较高,我当然也习惯了不在天黑后出门,不过我倒从来没有在当地遇到过什么危险。在这样华人和黑人混杂的社区里长大,我似乎从未觉得黑人有什么不同,而我的黑人邻居们也都还算友善。
印象深刻的一位黑人邻居大叔,平时以帮附近的餐厅和超市送蔬菜谋生。熟络起来之后,他时常会给我们送一些免费的新鲜蔬菜当礼物。为了表示感谢,我爸妈也会给他带一些披萨和啤酒。他人很亲和,喜欢和孩子们开玩笑,每次在街上遇到他都会热情的打招呼。
Visitacion Valley 访谷区举办的 family day 活动。图源
社区里的华人大部分是一代移民,这么多年过去,住在这里的还是同一拨人。我父亲的工作是装修工人,而父母的同龄人大部分也是通过做体力劳动,或开出租车赚钱养家。我们一起长大的人中,有很多从事了科技类行业,也有一些人继续当着 “蓝领”。无论工作如何,很多这里的“华二代” 们,还是选择了继续在长大的社区中生活。
我爸妈对黑人没有歧视,只是觉得文化不同,需要多花点时间了解,但他们和黑人邻里间的小冲突也不时爆发。而和邻居房子紧挨的停车道,就是常见的 “导火索”。有时候母亲从工作的药店下班,要将近半夜到家门口才发现停车道被邻居的车占了个严严实实。这种不愉快时常发生,每次爸妈都要亲自上门沟通,才能叫他把车子移开。我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着,邻居的儿子也会从大人身旁轻轻走来,压低声音地对我说声对不起。
碍于学区考核和其他种种缘故,尽管已经到了上初中的年纪,我在初来乍到的第一年还是踏进了小学。社区里面的学校,基本上是非裔和亚裔小孩。大概因为都只有 10 岁上下,没人提过” 不同肤色” 的问题,也没人因为这种不同故意寻衅滋事。
但和全世界的学校都一样,校园霸凌必然存在。回想起来,小学唯一的一点 “不愉快” 就是偶尔遇上非裔同学冲过来问我或者其他华裔小孩要钱。我每次都鼓起勇气走开,他们也就拿我没什么办法。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在当时的理解中,周围非裔小孩的家里教育普遍较低,收入有时候不稳定,所以父母给的零花钱少的可怜。
在早早放学的下午,男孩们一窝蜂的冲到外面打篮球。那时候,能将我们这帮亚裔和非裔小孩区分开来的,就是在分队时投出的罚球有没有中。罚球的结果把我们分成了对立的两队,但这种 “对立” 仅存在于这不到 500 平米篮球场内,更是在第二天会被随机的重新打乱。
一年就这样过去,等到上初中的时候,爸妈安排我去了离家远一些的 A. P. Giannini Middle School。每天上学的路上,我都一个人坐着公交穿过黑人区,然后来到白人社区。这所初中有着和我的小学不同的氛围,白人学生占了多半,其余的也都是不同族裔的亚裔学生。在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中,我交往的朋友们,几乎也都是清一色的变成了中国人。
A. P. Giannini Middle School,图片来源于网络
或许是长大后更容易表现出自己的独特文化?又或者是发现了肤色不同意味着更大的区别?从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某一瞬间开始,这种区别成为了一条时刻挡在那里的边界,而我们也都顺其自然的选择了和自己更类似的 “圈子”。
我很少和我的非裔同学或者朋友发生冲突。模糊记得的几次,也只是因为在烈日下打篮球,气氛急躁又焦灼,无心的犯规就让大家都开始嚷嚷起来。上初中时,有几个朋友在篮球场上和黑人小伙因为打球动了手,走回来的路上嘟嘟囔囔抱怨他们犯规还不承认,下次要正大光明的赢回来才好。
事实上,我也明白很多亚裔对非裔总是抱着一点戒备和疑惑。虽然表面上不经常展示出来,但身边总有人用不同的眼光看待非裔。开始大学生活时,面对更加庞大和多元化的学生集体,我有幸遇见了很多聪明又勤奋的朋友。他们有着不同的种族和背景,但都一起享受着优质的教育资源。这时我才明白,有间隔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种族文化差异大到我们无法产生共鸣,而且因为社会等级差距让不同阶级的人无法相互理解。
统计显示,在加州高中毕业的亚裔学生进入加州大学系统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的比率最高。而非裔在加州大学系统中只占了一小部分,图源:ppic.org
我在大学里的一位同班同学,虽说是非裔,但是个可以打碎一切对黑人的刻板印象的例子。他家庭条件优渥,为人彬彬有礼。我们一起做小组作业 (group project) 的时候有过接触,能感觉到他思考的话题有深度也乐于分享。他成为如今的样子,在我看来和故意 “洗白(white wash)” 没有一点关系,更直接的原因是他身处的社会等级帮助他选择了优秀的人生。
但是回到住在访谷区社区里的还在为生计奔波的黑人邻居们,我又重新发现一些刻板印象的佐证。
疫情爆发前,我回家看望父母。吃饭的时候,妈妈讲起一位黑人邻居小偷小摸的事情。这件事让大家都很气愤,不过在报警后,警察不管不顾的态度更让人寒心。在这种环境下,依然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摆脱这样的刻板印象。可想而知,这种歧视不光存在于别人目光中带有的不屑里—他们无法获得帮助,无法脱离贫困,更无法争取到安稳的生活。
图中粗线圈出来的区域为 Visitacion Valley 访谷区,图源:维基百科
如果警察不屑的态度是因为盗窃太过常见,那访谷区好像确实如维基百科说的一样 “属于旧金山犯罪率较高的区域”。那几年,我仿佛听说过附近黑人帮派的冲突,也确实认识过加入华人帮派的朋友。但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这里又表现的如同其他地方一样的平静和普通。
难道访谷区有多幅面孔,还是我的运气一向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