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 | Nicholas Kristof
翻译 | 达栗尔
全文共 6043 字，阅读大约需要15分钟
编者按：在今天，4月10日，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市发生了一起枪击案，20多岁的男子Connor Sturgeon在他工作的银行用步枪射杀了四名同事，他工作的地方位于市中心。其他九人在袭击中受伤，其中三人伤势严重。警方表示，嫌疑人在现场直播了这次袭击，随后在现场交火后被警方击毙。
本文翻译自《纽约时报》的评论文章，原文作者Nicholas Kristof，本文最早在1月24日发布。我们翻译这篇文章，是希望分享如何通过公共卫生干预，绕开当下美国关于枪支的文化战争，以减少枪支暴力造成的死伤。本文在原文基础上有部分删减，内容不代表美国华人杂谈观点。
美国再次被尖叫声、枪声、鲜血和警笛声所震撼，随后是政客口头表示的默哀和祈祷。
警方说，周一上午，在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市中心的一家银行发生的枪击事件中，至少有5人死亡，另有6人受伤。这让美国人再次发问：如何才能打破枪支政策方面的政治僵局，拯救生命？
这篇文章最初是在2023年1月份发表，当时在加州发生的两起大规模枪击事件夺去了18条生命。但这个问题仍然存在，并且，在美国采取更明智的枪支政策之前，它将持续存在。
几十年来，我们一直把枪支暴力当作一场需要赢得的战斗，而不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2021年，48000名美国人被枪支杀害，创下纪录，这其中包括自杀、凶杀和意外。因此，让我们试着绕过文化战争，尝试一种从公共卫生工作中熟悉的减少伤害的模式，这种模式成功地减少了，如汽车和香烟等所造成的死亡。
减少枪支的危害，首先要承认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我们不会完全清除枪支，在一个枪支数量已经超过人口数量的国家，更不会如此。
我们注定要生活在枪的海洋里。正如一些孩子总是会偷抽烟，或者人们不可避免地会醉酒驾车一样，一些罪犯也会得到枪支。但有一个教训是，如果我们不能消除一种危险的产品，我们可以通过监管使用者而减少损失。
但这可以产生巨大的差异。考虑到50岁或以上的美国妇女在一年中犯下不到100起枪杀案。相比之下，49岁或以下的男子每年仅因肢体冲突就能导致500多人丧命；换成枪的话，他们每年会杀死7000多人。实际上，有枪的中年妇女比赤手空拳的年轻男子都更安全。、
我们不会限制50岁或以上的妇女使用枪支，但我们可以尝试不让21岁以下的人或有暴力轻罪记录、酗酒、家庭暴力或一些可能对自己或他人构成威胁的人使用枪支。
男性（左）与女性（右）持枪造成凶杀事件的数量在这种减少伤害的方法中，有一个非常成功的例子，就是机关枪。
人们常说，机枪在美国是被禁止的，但这并不完全正确。在美国，有超过70万支这种全自动武器在军队之外，完全是合法的。大多数是由联邦、州或地方机构拥有的，但可能有几十万支在私人手中。
要购买1986年以前制造的机关枪，你需要进行背景调查，有无犯罪记录，并缴纳200美元的转让税，而转让的过程可能需要几个月。然后，如果它被盗，你必须向当局报告，如果你把它转移到另一个州，必须得到批准。购买1986年以后制造的机枪则更为复杂。
这些都不是非常繁琐，但这些障碍以及对现有法律的严格执行，足以使机枪只出现在负责任的人手中。在一个有代表性的年份里，这些注册的机关枪造成了大约0起自杀，和0起杀人事件。
因此，让我们从一线希望开始：如果我们能够在美国妥善地保留70万支机关枪，我们应该能够管理手枪。
让枪支远离高危人群
在生活的许多方面，我们习惯于筛选人，以确保他们是值得信赖的。例如，下图是到在密西西比州投票或领养狗必须通过的筛查：
在密西西比州投票需要经过6个步骤的限制，领养一只小狗需要经过包括回答64个问题的6个步骤。
为什么购买军用武器要比领养一只吉娃娃更容易？还有，为什么那些让人难以投票的州，有等待期和身份证明要求，却让几乎任何人带着一捆军用步枪走出枪店？
在密西西比买一把枪，只需要通过只有13个问题的背景检查。
如果我们想让危险产品远离容易冲动和判断力差的人，有一个筛选的指标是显而易见的：年龄。我们已经禁止人们在21岁之前购买酒精或香烟，因为这可以拯救生命。规定购买枪支的最低年龄为21岁也是如此，即使是私人销售。
这可能比其他一些枪支安全措施在政治上更加可行。怀俄明州是美国对枪支最友好的州之一，但它规定了购买手枪的最低年龄为21岁。
联邦法律已经禁止重罪犯拥有枪支，我们应该更进一步，禁止那些被判定犯有暴力性轻罪的人拥有枪支。跟踪、家庭暴力和酗酒是特别的警告信号；可悲的是，根据吉福兹法律中心，只有10个州禁止被判犯有跟踪罪的人获得枪支。
为了防止不合格的人购买枪支，我们需要普遍的背景调查。一项研究发现，22%的枪支是在没有背景调查的情况下获得的。但更大的问题是，没有一个全面的系统来消除不合格者的枪支。如果某人被判定犯有跟踪骚扰罪或受到家庭暴力保护令的约束，那他就应被阻止拥有或获得枪支（但现实中很少有限制）。加州在这方面有一些较好的政策，尽管加州有枪击事件发生，但该州的枪支死亡率比全国整体水平低38%。
涉及机动车的减少危害的一个支柱是要求驾驶汽车必须有许可证。那么，为什么不要求买枪的许可证呢？
全国枪支死亡率最低的州之一，马萨诸塞州，想要买枪的申请人必须支付100美元获得许可证，按指纹，接受背景调查，并解释他或她为什么要买枪。如果许可证获得批准，通常是在几周后，持枪者就可以去枪支商店购买枪支。然后有义务安全地储存枪支，并在枪支被盗时报告。
实际上，马萨诸塞州对枪支适用的制度，就像我们在登记车辆和向司机发放执照时经常使用的那种制度，以挽救交通事故中的生命。不幸的是，枪支登记在一些枪支所有者中唤起了对手持枪支的暴徒前来没收枪支的恐慌，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努力降低枪支政策辩论热度的另一个原因。
来源：CDC
与枪支共存
对许多自由派来说，对仅仅努力减少伤害或许还是不满意。对我来说也是如此。但本届国会或可能很快就不会通过影响重大的禁枪令。同时，就在2020年以来，美国又有5700万支枪被售出。
因此，作为一个拯救生命的实际问题，让我们专注于减少伤害。
这就是我们管理酒精的方式，每年有超过14万美国人死于酒精（通常是因为肝病），是枪支的三倍。禁酒令在政治上和文化上都是不可持续的，所以我们没有禁止酒精，而是选择了对酒精的获取进行监管。我们许可谁可以卖酒，我们对酒征税，我们限制谁可以购买21岁以上的酒，我们规范标签，我们惩罚酒后驾车的人。所有这些都是不完美的，但有一个共识，即减少伤害比禁止或消极怠工更有效。
同样，吸烟每年导致48万美国人死亡，大约是枪支的10倍，其中4.1万人死于二手烟。你被吸烟者杀害的可能性是被枪手杀害的两倍。
因此，我们对烟草进行监管，限制广告，对香烟征收重税，要求提供警告标签，禁止向21岁以下的人销售，并赞助公共教育活动，警告年轻人不要吸烟，比如说：“亲吻吸烟者就像舔烟灰缸”。自1965年以来，所有这些都使吸烟率减少了三分之二以上。
同样，我们没有禁止汽车，但我们规定了安全要求，并仔细监管谁可以驾驶汽车。自1921年以来，这已将每1亿英里的死亡人数减少了约95%。
酒精、烟草和汽车显然与枪支不同，这些权利没有被写进宪法，但最重要的区别是，我们将它们作为公共卫生问题来处理，并逐步取得进展。
弹药检查、枪支警告标签、保险要求
公共卫生主要不是关于一件大事情，而是关于一百万件小事情。为了减少汽车死亡，安全带和安全气囊起到了作用，加垫的仪表板、碰撞测试、路灯、高速公路隔离带、对醉酒驾驶的打击以及数以百万计的微小步骤。
同样，我们需要无数的其他措施来解决枪支暴力问题，其中许多措施已经讨论了几十年了。一个有希望的方法是对购买弹药进行背景调查，这是可行的，而且并不会给已经通过背景调查购买武器的枪支所有者带来负担。
加文·纽森 (Gavin Newsom) 州长领导的加州在这方面发挥了领导作用，早期结果令人欣慰。人们经常在不被允许拥有枪支的情况下试图购买弹药，这表明大量未经授权的人拥有枪支，而弹药管制可以限制他们。
红旗法 (Red flag law) 也很有希望，特别是在减少枪支自杀方面。与杀人案相比，用枪自杀案得到的关注较少，但却更常发生。红旗法允许当局从那些似乎对自己或他人构成威胁的人手中暂时拿走枪支。一项学术研究发现，印第安纳州的红旗法在10年内将枪支自杀率降低了7.5%。但目前没有那么多证据表明红旗法能减少杀人事件。
有红旗法的州，来源：pewtrusts
等待期和限制一次可购买的枪支数量也可能有帮助。我们还需要打击无法追踪的幽灵枪和3D打印机制造的枪支；幽灵枪已经逐渐成为了犯罪分子的武器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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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减少伤害的方法是枪支和弹药的图形警告标签。世界卫生组织说：烟草产品上的健康警告标签是教育吸烟者和非吸烟者了解烟草使用的健康风险最高效的工具。因此，让我们把这些经验应用于枪支。比如，在弹药包装上有一张血淋淋的脸的照片，并指出枪支会增加家中有人被杀的风险。
对烟的加税减少了对烟草的需求，特别是在年轻人中，那么枪支税如何？有一些证据表明，枪支需求对价格非常敏感：历史上，手枪价格每增加1%，需求就会减少2%到3%。因此，让我们提高手枪价格。
一项研究发现，每起谋杀案的社会成本约为1725万美元，用于维持治安、法院、监禁、生产力损失和不安全。如果每把手枪和AR-15式武器都有额外的20%的销售税，这将大大减少需求，并开始支付犯罪的一些成本。
或者保险呢？汽车所有者必须购买保险，游泳池所有者和蹦床所有者可能支付更高的保险费，那么为什么枪支所有者不应该为更高的风险支付更高的费率呢？而且，为什么枪支行业应该受到保护，免受许多责任诉讼的影响？
经济学家提出了一个聪明想法，可能使提高枪支价格同时获得枪支制造商可的赞赏：对进口枪支征收重税，同时给予国内制造商反垄断责任的豁免权，这样他们就可以串通起来制定价格。这一切将使美国枪支制造商能够从事垄断性的价格垄断，从而减少销售和枪支造成的死亡。
鉴于长枪和手枪之间的影响不同，作为一项减少伤害的措施，建议房主将他们的格洛克手枪换成猎枪也是有意义的。拜登在2013年任副总统时，就鼓励房主依靠猎枪而不是攻击性武器进行自卫，他说他曾建议他的妻子以老式的方式应对入侵者：”把那把双管猎枪放在屋外，开两枪”。
他因此遭到了左右派的共同谴责，但他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担忧的家庭从猎枪而不是从突击步枪或9毫米手枪中寻求保护，我们会好得多。
出于类似的原因，也许我们应该放松对胡椒喷雾的限制。露营的人明白，在保护自己不受灰熊伤害的方面，熊喷雾比枪支更有效，也许房主也可以学习同样的原则，保护自己不受罪犯伤害。
没有任何一种方法是完全有效的。但枪支安全专家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政治上合理的减害模式可以将枪支的死亡率降低三分之一。这将是每年拯救超过15,000条生命。
自由派在枪支问题上的不足之处
我认为，在抵制枪支安全立法方面，主要是保守派站在了历史的错误一边。但我也认为，我们这些站在进步一端的人在枪支问题上犯了一些重要的错误，这些错误使枪支所有者感到害怕并阻拦了改变的推进。
首先，虽然全国步枪协会 (NRA) 声称持枪使家庭变的安全是无稽之谈，但一些自由派夸大了额外的风险也是事实。任何一辆汽车都比任何一把枪更有可能杀人。
第二，对枪支本身关注太多，而对持枪者关注不够。这并不是说全国步枪协会说的“枪不杀人，人杀人”（guns don’t kill people, people kill people) 是正确的。但人至少和枪一样重要，而且人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更容易监管。
考虑到隐蔽的持枪许可证。在20世纪90年代，当保守的州越来越多地允许枪支所有者携带隐蔽的手枪时，左派普遍认为这将是一场血腥的大灾难。
1995年，《纽约时报》在头版发表了一篇文章，援引批评者的话警告说，“现代的道奇城 (Dodge City) 的日常中，常规的剐蹭事故可能升级为持枪驾车者之间的血腥决斗。” 大多数情况下，这是虚惊一场。
持枪许可并没有把社区变成道奇市，因为那些经过许可程序的人往往是没有犯罪记录和具有相当强自控能力的中年人。(也就是说，当最高法院鼓励枪支扩散，当一些州现在几乎向所有人发放许可证时，这是一个问题，但法院仍然允许一些监管的空间）。
第三，自由派过多地关注禁止攻击性武器，而不是关注可能有帮助的全部干预措施。我们所说的突击步枪可能只占犯罪所用枪支的不到7%，只占自杀人数的一小部分，而且它们一再被证明难以界定。例如，加州禁止攻击性武器，但制造商迅速设计并开始销售符合加州规定的武器，这些武器与被禁止的武器几乎一样，但理论上来说是合法的。
在任何情况下，即使有可能在参议院通过一项新的攻击性武器禁令，该禁令也不会影响已经流通的2000万或更多的此类步枪。上一次从1994年到2004年的攻击性武器禁令并没有减缓这类武器的销售（因为没有很好的定义），而且在某些圈子里把它们变成了美国男人的象征起到了反作用。事实上，现在美国私人手中的突击步枪可能比美国军队的军械库中的还要多。我们自由派已经成为枪支制造商的“金牌销售”。
我仍然支持要严格限制AR-15式武器和大容量弹夹，因为它们在大规模枪击事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我们不应该忽视手枪杀死更多的人的现实，以及基于证据支持的广泛公共卫生战略的必要性。
第四，自由派还没有充分开发与枪支无关的方法来减少枪支暴力。今天遏制婴儿暴露在含铅的环境中似乎可以减少20年后的暴力犯罪。研究发现，即使是更好的街道照明和将空地改造成绿化区域，似乎也能减少枪击事件。咨询和干预策略减少了自杀，而自杀占枪支死亡的大多数。
第五，我们还没有像我们应该做的那样以证据为导向。今天，枪支研究的一个问题是，它经常被有强烈目的的人划为非黑即白的事情，要么是支持枪支，要么是反对枪支。自由派有时会在采取设计不够完美的研究上跃跃欲试，使用这种支持我们的结论，会使我们丧失信誉。
因此，让我们吸取教训，因为枪支暴力的程度是不合情理的。我们可以做得更好，这并不是没有希望。北卡罗来纳州不是一个蓝州，但它已经要求购买手枪要有许可证。如果我们避免与枪支所有者对立的过激言论，一些进展是可能的，特别是在州一级。
枪支安全监管可以带来变化。保守派常常认为纽约是枪支政策失败的例子，但在纽约州，枪支的死亡率不到阿拉斯加、怀俄明、路易斯安那和密西西比等欢迎拥枪州的四分之一。枪支安全是有效的，只是没有我们希望的效果那么显著。
减少伤害可能并不是最理想的结果，但却是那种减少汽车死亡和吸烟死亡的长期工作。只要枪支政策能够只关注于伤害本身，就可能有助于化解几十年来使美国无法采取有效枪支政策的枪支文化战争。
最近的枪击事件是悲惨的，令人气愤的，但也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因此，让我们要求政客们不仅仅是降半旗和发表感人的演讲，而且要用更好的方式来纪念死者：以证据为基础，拯救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