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

为了对抗中国在亚太地区日趋增长的经济影响力，也是为了弥补川普在 2017 年退出 TPP 谈判进程，使得美国在亚太地区的经济影响力大大减弱。美国总统拜登在去年 10 月份提出以美国主导的新的印度及太平洋经济框架协定，这一协定就称为 IPEF （Indo-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k）。

在其后的几个月中，主要是美国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和贸易代表凯瑟琳戴（戴琪）穿梭于亚太地区的国家们，进行初步的框架谈判。这一贸易协定的目的在于加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经济影响力。但具体的条约内容还没有透露。据一些知情人透露，这一协议主要是一种基础贸易规则的设定，比如供应链的安全性问题，知识产权的保护，劳工权益的保护，数据安全和版权的保护，碳排放的规定，是否有人权方面的条款还不清楚。

自从美国退出了 TPP 之后，在 2018 年成立的，新版的包含11 个国家的 CPTPP， 正在变得越来越受欢迎。去年不但中国提出申请要求加入，英国也提出了申请。

另外，这一地区还有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议 RCEP，这是一个超过了欧盟的，世界上最大的自由贸易协议区域，中国是最初的缔约国之一，而美国，依然不是这一贸易协议的成员国。

美国前贸易助理代表 Wendy Cutler 说，美国退出 TPP，造成了亚洲地区的一个经济真空，而这一真空目前正在被其他国家填补。Culter 希望IPEF 能够对美国在亚太地区的缺席进行一些弥补。

那么，美国为什么不直接申请加入 CPTPP 呢？不是美国不想，而是美国不能。无论是 CPTPP 还是 RCEP，他们都涉及到降低关税的问题。而 IPEF 则不涉及降低关税。美国目前面临较为严重的产业空心化的问题。一旦关税过低，美国的企业将更有动机将工厂搬到工人工资低福利少的发展中国家去，进一步伤害美国的产业工人阶层。

这是现代经济理论在民主实践中的一个悖论。按照 19 世纪的英国政治经济学家李嘉图相对优势的经济理论，一个国家在进行某种商品生产的时候所付出的成本比其他国家更低，那么他就具有这个产业上的相对优势。它就应该放弃生产相对成本比较高的产品，而专一地制造自己成本比较低的商品，然后通过贸易来使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按照这个理论，美国就不应该担心什么产业空心化，应该将那些成本较高的产业都转移出去，然后自己专心做自己拿手的，相对成本更低的产业。但是问题来了，这种可能是很高端的产业，根本提供不了足够的就业，极容易造成贫富差距的两极分化。请记住一点，经济学解决的永远只是经济效率问题，经济学不负责社会公平。换句话说，如果经济学可以证明奴隶制在某种产业中的效率最高，那么经济学会诚实地告诉你，奴隶制效率最高。但问题是，我们无法去施行奴隶制了。

相对优势理论是自由贸易主张的一个重要奠基石。但是，自由贸易虽然提高了经济效率，却并不能使美国大多数人受益。我们可以看到在全球化的整个过程中，美国的劳工阶层几乎完全没有得到受益。他们的实际工资，三十多年来没有任何增长。加上美国的福利保障是比较差的，这导致一个惊人的结果：美国这样一个世界最发达的国家之一，竟然在和平年代里，人口的平均预期寿命连续数年出现了下降（这是发生在疫情之前的，不涉及疫情带来的死亡数字）。所以美国国内反对全球化，反对绝对的自由贸易的声音，一直不断。左派认为自由贸易伤害了劳工的利益，而右派则认为自由贸易使得美国的企业受到太大的不公平竞争和冲击，不少企业都开始外包工厂，进一步伤害了美国的社会公平。

中国在施行改革开放之后，绝大多数人都从经济的高速发展中获得了自己生活的改善。因此我们有中国文化背景的华裔，大多数人都会强调经济效率的问题。什么是能够让经济高速发展的，我们就支持什么。这是从我们自身经验里得到的结论。但问题是美国早就过了这个阶段。高速发展经济对于美国人民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吸引力。要知道，美国经济在全球化中的表现并不差，比欧洲和日本都要好。但是，30 多年没有实质性的工资增长，父辈上班可以买房买车，而到了子代上班就只能住公寓买二手车，美国大多数人实际上感受到的生活质量，在全球化之后是下降的。

所以，华裔不能用中国的思维和问题解决方案去看美国的社会。中国的解决方案不能解决美国的问题。更尤其美国是一个民主社会，社会贫富差距大了以后，穷人是可以用选票来和精英阶层们掀桌子，选出一个伟大领袖来的。这一风险，在还处于前现代社会的中国来说，几乎是不存在的。

那么在美国追求平等，是否会影响美国在全球的竞争力呢？其实不会。美国的强项在于其超强的创新能力和研发能力。只要美国还在继续吸引着全球的顶尖人才，这一优势就不会改变。而这种高科技产品，却是全世界都必须的。这个方面，美国却成了全球化最大的受益者。美国的比较优势就成立了，而这种优势，并不随着追求社会公平而降低。最顶尖的创新者即使承受超高的税收，但他们无法脱离美国这个高科技生产的土壤，最终的成果，大多数情况下依然是美国的。

回过头来说 IPEF。由于美国国内政治的两极化，很多人担心一旦拜登在 2024 年大选失利，IPEF 也将不复存在。因此一些分析家认为 IPEF 可能不会得到亚太国家的认真对待。毕竟这一协议太过底层化，这是一个旨在建立底层贸易规则的协议。因此谈判时间不会太短，而且也没有立竿见影的经济效果，因为目前的 IPEF 还不包括向亚太国家开放更多的美国市场。因此很多人担心 IPEF 是否能够得到亚太国家的积极响应。

有哪些国家有意愿加入 IPEF呢？目前比较确定的是日本、韩国和澳大利亚等美国传统的盟国。东盟国家目前比较有可能加入是新加坡、菲律宾和泰国。

周五，拜登总统开始了自己就任之后的第一次亚洲之旅，首站为韩国，然后是日本、澳大利亚和印度。

川普在就任后的亚洲之旅首站就是中国，这是因为他更关心美国和中国之间的贸易冲突，寻求其他国家的合作和帮助不符合川普自大的性格。但拜登的亚洲第一次访问则是首先访问自己的盟友，如果能够在 IPEF 的制定上取得进展，则为将来和中国的谈判收集到更多的筹码。

最后我们必须谈一下现在我们面临的通胀问题。虽然我认为美国要么应该提高关税壁垒来保护自己的产业工人的就业，要么提高税收和福利来改善产业工人的处境。但这些都是原则性和长远考虑的事情，就目前来说，严重的通货膨胀率需要拜登政府认真考虑一个，从政府角度来说可行的方案。很多人提到了敏感的对华贸易关税的问题。据Peterson 国际经济研究所的一项研究显示，如果取消大部分川普时代的对华惩罚性关税，那么美国的通货膨胀率将会下降1.3 的百分点。Peterson 国际经济研究所是美国在国际贸易方面最权威的智库，没有之一。它的创始人Bergsten 曾经是基辛格博士的经济顾问并在财政部专门负责国际贸易的研究。

如果将 IPEF 和维持对华关税结合起来看，可以看到拜登政府在不愿意得罪美国的产业工人方面显得非常谨慎。但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降低通货膨胀率，我们可以密切关注一下拜登的亚太行之后，是否会启动和中国的谈判，是否会取消一些关税来协助平息国内的物价飞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