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得豆,基因异化的不止是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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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孔捷生

全文共 3778 字,阅读大约需要8分钟

封面图是朴妍美,来源:纽约时报

 

近期有一位居美“脱北者”朴妍美火出圈了,她确有做流量明星的资质,首先具有“出得厅堂”的颜值,也有引人入胜的传奇故事——虽说前后多个版本都不一致。她英语流利,也能说会道,就是写作不太行,她出的书《为了活下去》是签合约找枪手作家代笔。

 

朴妍美13岁跟随母亲从北韩偷渡到邻国,其间人贩子要强奸她,母亲为保护女儿而以身屈从。她未成年即被卖给该国一个男人做妻子,在该国她迫于生活在成人聊天室工作。

 

其后朴妍美徒步穿越戈壁大漠到了蒙古,再辗转来美。她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读人权专业,后嫁给美国人Ezekiel,现住芝加哥。

 

她俨然“脱北者”的象征,她的演讲和著作都很打动人。她说“作为生活在朝鲜的小女孩,妈妈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连悄悄话都不要说,因为鸟儿和老鼠都能听到我的声音,”

 

朴研美又在演讲里说“这就是DC者所做的:他们四处埋下猜忌的种子,人与人之间、甚至家人之间都存在不信任。老师告诉孩子:‘如果你的父母说了不该说的,就来告诉老师。’”

 

只要在同一体系里被荼毒的过来人,对她的话都会产生共鸣。朴研美就此成了国际人权活动的名人,她收到贝索斯的宴会邀请,和斯嘉丽·约翰逊(就是NBA巨星杜兰特要喝她洗澡水那个好莱坞明星)自拍,还和希拉里同台演讲。

 

及至朴研美出第二本书《趁还有时间》时,立场发生重大转变。她投向极右翼播客,上福克斯访谈节目,出席MAGA活动并演讲。她痛骂白左和政治正确,说自己在哥伦比亚大学读本科,该校的教学“正是朝鲜政权用来给人们洗脑的方法”;“一片混乱。感觉文明在倒退”;“即使是朝鲜也没有那么疯狂。朝鲜很疯狂,但没有那么疯狂,”

 

她说,美国教育机构中的左翼思想灌输“是我们国家和我们文明面临的最大威胁”。

 

当初营救朴研美和其他脱北者的人道行动,都是希拉里、佩洛西们推动的,因为白左做这种事最投入。但今日朴研美已不再和希拉里同台演讲,她改变站姿,和最疯狂的极右众议员马乔里·泰勒·格林和右翼活动家詹姆斯·奥基夫(James O’Keefe)等人同台,而且同声同气。

 

他们有共同的基因

 

于是我想起另一位被白左营救的失明人士,他来美时间比朴研美短得多,英语没那么好,却敢想敢说,他居然能洞悉美国政治的正邪忠奸,深度介入文化战争,出席GOP大会并痛骂民主党。

 

共和党一向稀缺少数族裔和伤残人士拥趸,据知MAGA组织給朴研美的站台费可观,而且是月付,并非“计时计件”付酬。不过,我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只在意他们传达的是什么信息。

 

我又在一个视频看到一位华人大婶,她在家长会上怒斥美国学校的自由派教育导向就是文革。这位文革过来人说得铿锵有力,义正词严,深恶痛绝。

 

Image登上美国保守派媒体福克斯新闻批评CRT的华人家长

 

关于朴研美和这位华人大婶的“教育导向”话题,我会在另文探讨,兹不赘言。

 

还有一个越南裔Hung Cao也很吸睛,他代表共和党参选国会议员,制作了一个很煽情的视频,绘声绘色直斥左派迫害、打压民众,将他留在越南故土的所有噩梦都搬来美国重演。并警告:“如果失去了美国,我们将无处可去。”

 

这位政治素人的视频充满敌我观念,全部话语都诉诸意识形态斗争,这绝非偶然。现在已经听不到极右翼政客提出任何治国施政愿景,尤其现在美国在所有发达国家中通胀最低,经济最强劲,美联储主席罗姆·鲍威尔宣布不再预测经济衰退。保守派扯这个话题已无甚意趣,他们唯一身心投入而且斗志高昂的就是文化战争。

 

是否注意到,上述几位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来自同一体制背景。他们经历不同,记忆近似,背负的精神包袱无比沉重,里面裹着冰冷、惊悸、黑暗。这是千真万确的。

 

我见过太多来自特定地域的移民,把他们从故土带来的爱恨情仇平移到美国,寻找敌我和斗争的对应物,然后安放他们的阴郁记忆以及对世仇的诅咒。

 

一个人憎恨专权压迫,是否就有了抵抗那种文化的免疫力?一个人逸出死循环轨道来到自由国度,是否就如有天授地知悉民主宪政的真谛?

 

当然不是。

 

民主意识、共和精神不是呼吸自由空气就能自动生成,亦非信了基督教就醍醐灌顶、脱胎换骨。首先要抛弃从故土背出来的包袱,把在那个体系里形成的观念统统割舍,方能容纳新的思维,真正接受普世价值。

 

美国近两届大选,越南裔是亚裔当中唯一拥戴川普居多的族群。北韩难民来美资历短,人数顶多几万,民调还未将他们列为亚裔中的一个单元,否则他们会比越南裔更甚。

 

为何华裔的情况和他们有所不同?

 

北美华人的民主素养是海外各个华裔群落最好的。这是因为华人迁徙来北美已有两百五十年,这一脉的子孙后代的精神世界和本土美国人已无区别。至于其后来美的港台及东南亚华人移民,他们原先的文化背景和更晚来美的特定地域新移民本来就不一样。

 

而来自特定地域的新移民,其中不少是留学而后定居的,他们有美国教育背景——至少是大学教育。定居美国之后,职场与社会又是更生动更丰富的大课堂。故此他们融入美国文化较少阻滞。

 

但要承认,来自特定地域的移民并非都受过美国教育,这部分人对不断蜕变与进化的文明感到陌生和抵触,回到旧概念中的美国,更符合他们的原来的想象。

 

这时候他们遇到了川普,此为希望所系。于是,华川粉开始形成。

 

自不待言,华川粉主要来自特定地域。但即使如此,2020大选投票給川普的华人只占三成多;回溯2016,投票給川普的华人更少,不到二成五。

 

说说欧美的异同

 

不妨拉开广角视界,看看美国以外的情形——

 

我不时会和欧洲朋友短信聊天,法国朋友说,旅欧华人总体文化素质低于北美(我猜可能是留学欧洲的学子要留下定居并不那么容易)。但有不少欧洲华人自认比其他亚非拉移民高贵,他们凡事都站队欧洲原住民白人这边。

 

这和美国保守派华人别无二致,他们对做稳“模范少数民族”很满足。

 

我几次引用过旅法作家朋友刘西鸿的话。但这次不是她,虽然我知道她也是这个看法。

 

这位法国朋友还说,他认识一些俄国人以及来自前东欧集权国家的移民,也瞧不起亚非拉移民(包括了华人)。

 

这是来自血统优越感吗?可能有一点。但华人没有这种“高贵”血统,何以如此趋同?原因在于他们都来自等级森严的社会,在他们的观念里,人分三六九等是常态。

 

无论欧洲抑或北美,华人(尤其来自特定地域的)当中种族歧视倾向都很严重。他们口头承认人人生而平等,但就像《动物庄园》所写;“所有动物生来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

 

再来看看德国,我在那里也有几个朋友。我去过德国多次,但浮光掠影,印象肤浅。以下全凭旅德友人提点启蒙——

 

德国有一个政党选择党,我没怎么听过。仅因俄乌战争中该党一边倒亲俄反乌,我才记住这个党的名字。原来它在德国还真有点势力。

 

选择党基本成员都是前东德人以及苏联解体后回归的德裔,他们接受同一种教育,在同一体制下生活了很长时间。就像混居森林的动物群落,凭气味去辨认同类,于是抱团结党,光谱属于极右翼。

 

却说德国东普鲁士在二战后被瓜分,斯大林划给波兰、捷克、匈牙利各一块。当然苏联自己也有一大份,“飞地”加里宁格勒就是前德国领土,原来叫王子城。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康德就是那里人。

 

现在普京阴森森地威胁波兰:别忘记斯大林赠予的领土,必要时会“提醒”波兰。普京说的就是这回事,但他略过了斯大林和纳粹签订密约瓜分波兰,还一手制造“卡廷惨案”,将波兰民族一代精英杀戮殆尽。

 

戈尔巴乔夫发现卡廷事件的绝密卷宗,吓得冷汗淋漓,决定通报給波兰政府。可以断定,换成普京是绝不会如此行事的,他会死捂盖子直到地老天荒。

 

言归正传,东普鲁士被瓜分后,不少德国人安土重迁,舍不得离开故园。共产就共产吧,好死不如赖活。想得美!斯大林斩草除根,把这些德国人悉数放逐到西伯利亚和哈萨克斯坦,然后把俄罗斯人迁移到加里宁格勒,就像现在的克里米亚。

 

柏林墙倒塌,苏联解体,德国政府规定,只要拿得出德国人后裔的身份证明,都可以迁回德国。就这样,几百万人陆续回流德国。

 

这些人除了血统,已无德国文化的痕迹,大部分都要重新学习德语。我的旅德华人朋友就和其中不少人结为德语班同学。他发现,这些德裔同学特别为血统而骄傲,鄙视一切外国人。却忘记自己也是外国人,尤其在价值观念上。

 

旅德朋友有一位德裔同学叫弗拉基米尔(和列宁、普京同名),他扬言要对德语班的阿富汗同学穆罕默德饱以老拳,因为这个穆斯林抨击德国。

 

总而言之,选择党就是这样一群人。他们是普粉和川粉,他们也成日抨击德国,但容不得非我族类的移民也插嘴批评,因为“不配姓赵”。俄国回流德裔自身就是移民,却最反移民,这和美国身为新移民的华人也积极反移民一样。

 

原东德人和这些德裔俄国移民一样,血管流淌着和普世价值迥然不同的血液。他们已经被异化,种瓜得豆,被另类教育和熏陶“转基因”了。

 

说了这么多,不难发现,在欧洲北美,无论他们身属什么族裔,只要精神上师出同门,就如同烙印,很难磨洗。要刮骨疗毒,恐怕需要一两代人的光阴淘洗。

 

这也使我时刻警醒自己,万勿时光穿越回到那个孵化异形的阴暗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