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学招生多元化与平权有关吗?我们是否需要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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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信息正义编辑部

撰文 | 溪边愚人

编辑|信息正义编辑部、美华杂谈

全文共 4489 字,阅读大约需要10分钟

 

本文由《美国华人杂谈》与非营利调查新闻编辑室“Information Justice(信息正义)”联合发表。

 

编者按:外界普遍预测,最高法院将在这个6月决定平权法案的命运。虽然平权法案常被视为一个关于种族的讨论,但在1978年加州大学董事会诉巴基案一案中废除“种族配额”的做法后,平权法案在大学的应用被限定为,种族可以是多个需要被考虑的因素之一以促进多元化。2013,费雪诉德州大学(Fisher v. University of Texas) 案件后,大学还需要证明考虑种族因素的平权是实现多元化的唯一方法。

 

然而,不论是2013年还是现在的哈佛和北卡案,起诉多个大学的平权法案的原告背后的都是保守活动家布鲁姆 (Edward Blum) ,他找过了不同的“代言人”,从之前的白人学生(费雪),到如今的亚裔学生,打着为亚裔维权的旗号,却旨在彻底推翻平权法案,他这样做真的是为了亚裔的利益吗?一旦失去平权法案,又会给校园的多元化带来哪些伤害?

 

本文重点讨论多元化的意义,以及大学招生声称所考虑的“多元化”和“平权”到底有什么关系?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今年6月将判决的案子中,“学生公平录取组织诉哈佛大学的校长与教职员案”(Students for Fair Admissions v. President and Fellows of Harvard College)备受瞩目,因为业界人士普遍认为,该案将决定平权法案的命运。

 

平权法案的初衷是照顾弱势群体。但这样的实践一直在受到挑战,包括官司一直打到联邦最高法院的1978年的“加州大学董事会诉巴基案”(Bakke v.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当时的最高法院自由派大法官并不占多数,而最高法院决定接受这个案子就被自由派认为是不详的征兆,因而辩护的任务相当挑战。

 

代表加州大学的首席辩护律师,前美国副检察长和水门事件特别检察官阿奇博尔德·考克斯(Archibald Cox)为了说服很可能是该案判决关键一票的保守派大法官刘易斯·鲍威尔(Lewis F. Powell Jr.),在辩论中引入了他认为特别针对鲍威尔胃口的“多元化”的理由。

 

事实证明,就那个案子而言,考克斯的策略是正确的,鲍威尔的确就是那个关键的一票,而多元化的理由救下了平权法案。

 

美国大学招生多元化与平权有关吗?

 

虽然考克斯的策略救下了平权法案,但同时也剥夺了平权法案的历史意义和其纠正种族主义的道德基础。在随后的相关官司中,试图维护平权法案的一方无法理直气壮地从种族歧视的角度为平权法案辩护,只能受限于“多元化”这个理由。

 

这一次,原告“学生公平录取组织”冲着多元化而来,称这样的理由是“严重错误的”并产生“粗鲁的刻板印象”(“grievously wrong” and produces “crude stereotyping”)。现在的高院恐怕比1978年时更保守,这一次,只怕是“多元化”这个理由也难以挽救平权法案了。

 

编者注:被告状告哈佛使用平权法案歧视亚裔,理由是平权法案在招生考虑种族因素时占据的分量太大了,违反了“只要种族不被用作唯一的决定性因素,大学在录取中可以使用平权法案 (Supreme Court decision Grutter v. Bollinger (2003) which validated the use of affirmative action programs in college admissions as long as race is not used as the sole deciding factor) 同时也一起推翻在2013费雪诉德克萨斯大学案中,最高法院提出的,大学必须证明考虑种族意识的招生政策是实现多元化目标的唯一途径。

 

可是,美国大学招生多元化真的与平权有关吗?说实话,这是我曾经一直的疑问。了解了多元化理由的来龙去脉后才明白,这不过是一个缓兵之计。如果这个理由今天不再有当初的作用,也许这样反倒可以让这个话题返璞归真。

 

不管这届高院是不是能够接受,种族歧视的确应该是平权法案真正的理由。正如《大西洋月刊》作者塔-内西·科茨(Ta-Nehisi Coates)在《赔偿的理由》一文中指出的,“平权法案是否意味着增加‘多样性’?如果是,它只是与黑人的具体问题有些微的关系——黑人的具体问题是美国几个世纪以来对他们的掠夺。”

 

大学招生多元有意义吗?

 

即便多元化不再能够作为大学招生实施平权法案的理由,不代表我们就不需要考虑多元。我始终认为,平权法案是一回事,多元化是另外一回事,彼此不需要相互取代,也不存在相互排斥。两者都是好东西,都需要发扬光大。

 

为什么我们需要维持平权法案不是本文的话题,留待以后再谈。今天就只谈谈多元化的意义。我先讲个故事吧。

 

女儿大学期间,每次回家都一定会请她的发小R来咱家吃顿饭。R是个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也是格外关爱,饭桌上必问长问短。犹太血统的R去了一个在华人家长看来排名不怎么样的州立大学。因为身边几乎所有人的孩子都去了一流大学,每次与R见面,我特别喜欢问问她学校里的事情,因为她所在的学校是一个我不熟悉的环境。

 

有一次R来吃饭时,正好芝加哥大学刚刚率先宣布SAT不再作为申请入学的必要条件,我就请R谈谈SAT。她说的话让我大开眼界。

 

R本人考SAT前曾上了个补习班。这在她当时所处的环境中是很平常的事情。到了大学她才知道,即便是如此普通的补习班,对她的几个大学同学来说也是无法承受的奢侈。她的原话是:It wasn’t even an option(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她说,走出去后才知道,我们镇的收入水准是相当小康的。

 

说实话,我有点吃惊,不是我不知道我们镇的平均收入不算低,而是R居然体会出了自己经济上的优越——在我眼里,她的家庭经济环境与优越差了一大截。

 

R说,这个大学让她了解了在自己的家乡了解不到的东西,她感激自己就读的学校提供了一个多元的环境。最后她说了句让我感动的话:“It made me a better person(这使我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R毕业后事业的发展很不错,稳步地往上走。但我认为,当她说就读的学校使得她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时,这个教育已经成功了大半。如果说孩子们欣赏、拥抱多元的环境,并从中有所收获,我们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我们为什么在乎多元环境?

 

我读到过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

 

大概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内一个作家协会组织了一个团去农村体验生活。当地农民招待好吃好喝。饭局快结束时,负责招待的人特意问,是不是吃得满意。写这个故事的作家回答说,饭菜都非常合胃口,味道也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满桌的苍蝇。那个当地人说:“可是这些苍蝇只吃一点点啊!”

 

那个作家说这件事给他的印象特别深刻,他以后写作时总会想到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问题,因为在不同环境的人对同一个事物的视角和感受很可能是完全不同的。

 

这个故事同样也给了我深刻印象,而且让我回想起自己类似的经历。

 

上世纪70年代,我还是个小学生时,曾多次与哥哥一起去青岛度暑假。那时,上海的生活与外地的有很多不同,亲历这些不同挺挑战人的认知的。

 

那时,上海粮店里有两种面粉供应,我们称为黑面粉和白面粉。青岛也一样。但是,青岛的白面粉比上海的黑面粉还要黑。

 

那时上海人买菜挺辛苦的,要早起去排队。但青岛人根本没有队伍可排。比如,鱼铺的门板一年四季都不用卸下来,因为那个年代青岛常年没有鱼供应。青岛可是三面环海啊!每每与小伙伴说起为什么青岛没有这个没有那个,我这个上海人总是被呛:“因为都供应给你们上海了。”

 

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用面粉换面条的事情。上海粮店里有卖现成的新鲜面条和馄饨皮,青岛没有这些东西卖,但可以去面粉加工的地方用面粉换。大舅家都是自己擀面条,但在我的央求下,表姐带我去了换面条的店。结果我吃惊地发现,顾客是把面粉交给店里,同时拿走已经做好的面条。就是说,你换回来的面条不是用你拿去的面粉做的。而且你不知道你拿到的面条是用谁的面粉做的。

 

虽然我那时还只是个小学生,但我已经感觉到,以“上海标准”,这样的物物交换难以接受——如何保证食品卫生?现在想来,如果我当时就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知道上海的孩子与青岛的孩子之间会发生怎样的争辩。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同时了解双方生活环境的人会比较容易理解为什么有两种不同的实践方式,也更可能给出公平的评判。

 

极端右翼为什么那么害怕多元?

 

不久前,佛罗里达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签署了几项立法,在很大程度上禁止佛罗里达州的公立大学和学院在多元化、公平和包容性举措上投入资金,并实施了其他可能重塑公立学校高等教育的措施。

 

说实话,德桑蒂斯所代表的极端右翼反对公平和包容性在预料之中。但以立法的方式在大学教育中阻止多元化,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说多元化与平权无关是一回事,直接抵制多元化是另一回事,需要说得出口的理由。而德桑蒂斯给出的是没有理由的理由。

 

德桑蒂斯说多样性、公平和包容是相对较新的概念,是由“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简称BLM)的“骚乱”引发出来的,并将其贴上了“强加意识形态议程的幌子”的标签。而德桑蒂斯的州长办公室将多元化称为“觉醒文化”(Woke)的“试金石”。(Woke是一个源自非裔美国人英语的形容词,意思是“意识到并积极关注重要的事实和问题(尤其是种族和社会正义问题)”。)

 

多元化应该是一个比较中性的概念吧?要不为什么当年面对一个偏保守的最高法院,考克斯要用这个概念去救平权法案呢?但这样一个中性的概念居然就成了“试金石”,可见这些人真的是极端右翼。那么极端右翼怕的是什么呢?既然BLM是“觉醒文化”的试金石,那么他们害怕的就是觉醒了。

 

问题是,觉醒又代表了什么呢?

 

BLM是一项由黑人发起的社会运动,旨在强调黑人所经历的种族主义、歧视和种族不平等。它主要关注的是警察暴行和针对黑人的出于种族动机的暴力事件。该运动始于2013年,但在2020年5月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被警察当众活活跪死后,这一抗议活动席卷全球,有60多个国家的民众参与了抗议游行,而美国的抗议人数估计有1500万至2600万人,使其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运动之一。

 

是弗洛伊德被跪死这一事件,让更多人参与了BLM运动,而这场震撼全球的运动又唤醒了更多人看清种族歧视的真相。极端右翼害怕的就是人们了解真相吧?

 

难怪他们害怕多元,因为越多元就越容易接近真相。

 

结语

 

多元是公平不可或缺的基础。多元并不能保证公平,但没有多元肯定难以公平。

 

一个社会要公平地运作,必须倾听来自不同的声音。所以,多元应该体现在社会的所有方面,包括大学,因为大学培养的是将来要在社会中承担各种重要角色的人物。

 

也许多元化并不是为平权法案辩护的完美理由。但是,美国黑人问题上的巨大分裂恰恰证明我们太需要多元环境了,而不是相反。如果不是给予分裂的双方充分的发言权,我们如何能够保证发现真相,保证相互理解,保证公平呢?

 

 

参考资料:

https://www.nytimes.com/2023/02/15/magazine/affirmative-action-supreme-court.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23/05/15/us/politics/ron-desantis-dei-bill.html

https://www.tampabay.com/news/education/2023/05/15/desantis-new-college-higher-education-sb266-christopher-rufo-critical-race-theory-gender-major-changes-legislation-indoctrination/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egents_of_the_University_of_California_v._Bakk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Woke#:~:text=Woke%20is%20an%20adjective%20derived,to%20racial%20prejudice%20and%20discrimination%2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George_Floyd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lack_Lives_Matter

 


 

在6月6日加州时间下午4点 / 东部时间下午7点,旧金山非盈利组织华人权益促进会的教育公平经理陈姗妮 (Sally Chen) 将与帕罗奥图高中(Palo Alto High)的两名11年级学生探讨高中在“学生争取公平录取”诉哈佛大学案的时代下,申请意味着什么。

 

届时可以使用instgram搜索 @caasanfrancisco 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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