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溪边愚人
封面图为抗议者在休斯顿市政厅外抗议德州拟法限制非公民身份的华人购买土地，来源：New York Times
近几年，因为种种原因，美国华人在美国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微妙，很有难以明哲保身的味道。最近一些日子的几个事件更有火上浇油之势。
首先是新冠疫情后的仇恨亚裔情绪以及频繁发生的对亚裔的暴力袭击，包括2021年3月在亚特兰大地区的三家按摩院发生的连环枪杀案，严重影响了美国华人的生存环境。一年前爆发的俄乌战争也时不时因为中国政府的站位及其有时明确有时暧昧的态度，使得中国也成为这场战争中一个似隐似现的角色。不能不说这对美国华人也有一定的影响。
1月15日，德州州长格雷格·阿博特（Greg Abbott）的一条推文（见下图），让华人世界关注到了德州立法机关提交的一项禁止中国、伊朗、朝鲜和俄罗斯的公民、政府和实体在德克萨斯州购买土地的法案，SB147。一时间，“这是《排华法案》2.0”的声音响彻中文世界，华人的各种游行抗议活动从那一天起到现在，愈演愈烈。
然后，几天前，五角大楼称在美国西北部上空发现中国间谍气球，后在拜登总统的命令下于2月4日将其击落。为此事，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原定的访华行程也无限期推迟。现在，虽然气球已经被击落了，由此引出的中美外交危机却还在继续发酵，原本就处于紧张状态的中美关系雪上加霜。
而所有这些，都是发生在两个不容忽视的背景条件之上：(1)FBI常年来一直在紧锣密鼓地抓中国科技间谍。(2)拜登总统对支持台湾抵抗中国政府可能的武力攻台，态度一日比一日坚决和明朗。
没有选择地，美国华人被推上了美国政治的风口浪尖。在美国华人的生存环境已经大为恶化的前提下，相当多的美国华人又开始担心中美会打仗，担心会出现美国华人像二战时的日裔美国人一样，被关进“集中营”。
这些天，美国中文世界里比较普遍的一个问题是：我们怎么办？
移民不应该为自己的母国承担责任
在微信世界里，有不少美国华人说，希望中国政府审时度势，不要做出不合理、没逻辑、冲动的决定。甚至有人说，我们怎样才可能去影响中国政府的决定？或者是说，我们根本就没能力影响中国政府，难道我们需要为那个政府的决定付出代价吗？
我认为，有这样的担心是混淆了一些基本概念。我们既然定居于美国这个国度，那就是认可这个国家的制度，愿意做这个国家的守法公民。完成了移民过程后，我们来自哪里就不再有关系了。一个移民的母国绝不应该成为这个移民的原罪。
我们在这个国度如何被对待，应该完全取决于这个国度的价值观和制度，而不是我们母国的任何东西。二战期间，日裔美国人被关押，不是因为日本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美国做错了。无论日本多么错，只要美国坚持做正确的事情，就不应该发生关押日裔美国人的事情，否则就无法解释美国政府后来做出的道歉和赔偿，对不对？
如果美国至今还坚持当初关押日裔美国人没有错，那么，这个国家就不值得我们移民，因为我们不能把自己身家性命的赌注押在这样的一个国家。
这同时也意味着，我们需要在乎的就是美国能够坚持自己民主自由的价值观。如果看见美国对此有任何偏离，我们都责无旁贷地必须指出、抗议，并以最大努力去纠正。德州的SB147提案就是我们需要去拼命抵制的东西。
德州SB147提案有悖民主自由原则
撇开严谨的法律语言简单具体地说，德州SB147提案就是禁止中国、伊朗、朝鲜和俄罗斯的公民、政府和实体购买或以其他方式获得德克萨斯州不动产的所有权。
在此之前，德州已于2021年通过了一个“孤星基础设施保护法”（Lone Star Infrastructure Protection Act），在州范围内禁止与外资公司签订与得州关键基础设施相关的任何合同或协议。引发这个法案的事件是，一个有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背景的中国富翁，购买了距离美国最大的空军飞行员训练基地，Val Verde郡的Laughlin空军基地仅数英里的130,000多英亩土地。
为了阻止房价不合理地被外国人抬高，为了保护本国人的利益，的确有不少国家在一定范围内、一定程度上限制外国人买房。但那都是对所有国家的人一视同仁。德州SB147提案单挑四个国家就不合理，有歧视之嫌。另外，这个提案非常像当初川普政府搞出的“禁穆令”。第一版“禁穆令”是禁止主体为穆斯林的7个国家的公民进入美国，第二版才欲盖弥彰地去掉第一版中的几个国家，同时加上了几个与穆斯林不相干的国家。但你说加上个朝鲜算什么意思？有朝鲜公民越境进入美国吗？朝鲜等国无非是“陪葬”啦。
种种迹象表明，德州SB147提案看上去有四个国家上榜，其实就是针对中国的。
再想一想，如果“中国人”被区别对待了，长着一张“中国人”脸的华裔美国公民，日子会好过吗？而且，绿卡身份的人权利得不到保障的话，作为公民的美国华人怎么可能不感觉到唇亡齿寒？这样的法律，与《排华法案》又有多大的区别呢？难怪有人在德州州长的推文下面惊呼这是“水晶之夜”2.0版。（根据维基百科，“水晶之夜”（也称为“碎玻璃之夜”），是指1938年11月9日至10日凌晨，纳粹党员与党卫队袭击德国全境的犹太人的事件。这被认为是对犹太人有组织的屠杀的开始。）
美国政府禁止外国企业购买某个美国企业的事情时有发生。但这都是政府根据具体情况决定是否需要干涉。像这种担心军事机密被刺探的，完全可以根据具体情况来具体处理。用一个无比宽泛的法律来禁止普遍的商业行为，属于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思维。而这种思维是与文明社会和民主制度的理念背道而驰的。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很难避免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其实我们反对美国政府专门针对华人的反间谍也是同样的道理。
“中国行动计划”被取消符合美国价值观
“中国行动计划”（China Initiative）是川普执政时期的一项国家安全计划，旨在集中资源起诉中国政府参与的经济间谍和商业机密盗窃活动。该计划于2018年启动，很快就因可疑的调查和滥用职权而声名狼藉。到2021年底，该计划的一名原检察官称其“偏离”了最初的目标。 它越来越多地针对有中国血统的基础研究科学家，只因他们在拨款申请中存在一些小的错误和遗漏，而偏离了针对在中国政府指导下窃取美国安全机密或专有技术的间谍的初衷。
正如前美国检察官林剑华（Carol Lam）所说，“中国行动计划”创造了“不当激励”，官方相关人员和检察官“被迫满足更高的起诉期望”可能一直在“歪曲事实并得出毫无根据的结论”。事实上有不少因“中国行动计划”产生的案子被驳回，或当事人以无罪释放告终。
也许有人会说，“中国间谍”在美国偷盗科学技术的事情的确很多啊。我们不否认这个事实，也支持美国政府保护美国利益。但是，正确判决了很多案子，不代表被错判的案子就有了借口。任何一个错案，对当事人来说就是一座山，可以毁了一个家庭。这样的冤案，一个也是太多。而开展“中国行动计划”这样的项目，几乎不可避免地会走入制造冤案的角落。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们必须接受教训。
虽然拜登政府后来结束了这个项目，但对被涉入冤案的人，这已经太迟了。还有，已经被起诉的人，如果以新标准就不会被起诉，那么司法部会不会弃暗投明呢？这些问题我们都要不放弃地追究个明白。
其实这件事情与上面说的反对德州SB147提案是同样道理，就是不能走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的路。如果检察官不以证明“排除合理怀疑”为标准的话，就会有过多的起诉。这样的话，哪怕最后不被定罪，当事人也是从地狱走了一遭。这种情况绝对会对华裔科学家或工程师产生影响，所以绝对是不能接受的。
如果中美开战，美国华人何去何从？
中国大陆政府武力攻台一直是海峡两岸大多数人民都不愿意看见的事情。但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如果有人要一意孤行，谁也拦不了。
从拜登总统本人一次又一次的“意外”发言可以看出，这届白宫对台湾的坚定支持以及一旦中国动武就武力干涉的决心越来越清晰。也就是说，如果中国大陆政府真的走军事行动的路，中美交战几乎是不可避免的。那么，美国华人又该何去何从？
我不想假装我有“正确”答案。但我的确想强调一个关键点：我们不能双标。
首先，作为美国公民，我们并没有义务支持政府决定参与的所有战争。如果以历史为鉴的话，我们至少可以说，今天绝大多数美国人都同意小布什发动的伊拉克战争不该打。这就是说，我们需要用自己的价值观，或者更确切地说用美国的价值观去衡量，看看打这个仗是不是符合美国的价值观。如果不符，我们就有理由抗议，不管开战的对方是哪个国家。
第二，还是以伊拉克战争为例，如果我们是真正以美国的价值观来衡量的话，这个仗该不该打，应该与你是不是伊拉克移民无关。如果与你的移民身份有关，那只能说明你并没有以美国的价值观为衡量标准。换一句话说，您双标了。
作为移民，这类双标是最忌讳的事情了，当然也是违背美国价值观的。如果双标，就等于给二战时期对日裔美国人的关押给出了理由，当然也就给美国政府将来区别对待美国华人提供了理由。
所以，我们一定要本着帮理不帮人的原则来决定自己的立场。不指望所有美国华人的立场都一致，但双标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只要不双标，大家就可以依照自己的理念来辩论。而双标的人你是无法与之辩论的。
结语
说到这里，似乎一个结论呼之欲出：美国民主自由的价值观将是我们的护身法宝。只有坚持这样的价值观，我们才能真正摆脱出生国的“原罪”。可以说，我们的生死维系于此。
同时，我们也应该明白，这个法宝不该是要用时才想到的东西，而是一个我们必须时时刻刻去维护的东西，一个我们要像爱护自己的生命和眼睛一样去爱护的东西。只要看见美国的实践对此价值有偏离，我们就必须用声音，用金钱，用行动去抗议，去纠正，不管利益受到侵害的是什么族裔，什么团体。如果大家当初都对川普政府的“禁穆令”不发声，那么从“禁穆令”到新版《排华法案》的距离是很短的。所以，我们今天反对德州SB147提案，也是在为所有人的权益抗争。
只要我们真正维护住了美国的价值观，也就是维护住了我们自己的基本权力。这样，我们就能够以不变应万变，管他东西南北风。
天佑美国！
参考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