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

周一，中国东航 5735 次航班从昆明飞往广州，途中经过广西梧州地区时突然发生坠机。飞机从正常的巡航高度 29000 英尺（8840米）突然下降，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几乎以垂直的方式坠地。坠地的速度可能达到 900 公里/小时，这是一个接近音速的速度。

搜救工作正在进行中。当然，这种情况下人员生还的机会是非常小的。除了人员搜救外，当务之急是找到所谓的飞行黑匣子。

因为Eric 是一个飞行爱好者，所以对飞机有一点粗浅的了解。所谓飞行黑匣子，指的是安装在飞机尾部的两个记录仪器的通俗叫法。这两个仪器一个叫 FDR 飞行数据记录仪，一个叫 CVR 驾驶舱录音器。他们被装在一个很显眼的橙色的金属盒中，安装在飞机的尾部。这很重要，因为这是在飞机发生事故时，最有可能受冲击最小的部位。尤其在这种垂直撞击中，飞机尾部是可以得到缓冲最大的部位。橙色是为了容易被发现，而这个金属盒可以承受上千度的高温烧灼长达一个多小时，可以承受 3400 G 的加速度，这相当于 500 公里时速下的撞击，同时，这个小盒子还可以持续发出电子脉冲信号长达一个月的时间。

在黑匣子找到之前，任何对飞行事故原因的分析，都是极其粗糙和缺乏依据的。这次坠机发生在陆地上，而且撞击面积并不大，找到黑匣子是一个大概率的事件。因此，如果有人说黑匣子找不到了，这就不太寻常了，应该是可以找到的。

在能够分析黑匣子数据之前，我们可以简单做一个情况分析，提出一些可能的原因。最后，我会向大家介绍一起非常类似的空难事故，当时飞机也是直接从巡航高度一头扎入了地面，那一起事故的原因已经调查出来，可以作为一种借鉴。

在地面雷达监控的数据中看，飞机在 29000 尺高度上突然开始下降，下降的速度很快，在 15 秒时间内下降了 2000 尺，这是一个近乎自由落体的速度。在前 30 秒中，下降的速度在不断增加，也就是说不但在俯冲，而且是在加速俯冲。但 30 秒之后，下降的速度开始减缓。这一情况持续了约 50 秒的时间，这就是说，飞机俯冲的速度在下降，甚至到 50 秒结束的时候，飞机止住了俯冲，重新开始爬升，高度从 7400 英尺上升到了 8600 英尺。但紧接着飞机开始了更为剧烈的俯冲，一头栽到了地面。

整个事件中，最令人不解的是飞行员完全没有对外联系。在飞行员手册中一般有规定，飞行员只要在值班状态，全程必须佩戴通讯设备，飞机也随时有一个频道是放在紧急情况频道上的（一般是 121.5兆赫）。所以只要发生紧急情况，飞行员第一反应就是喊“Mayday”，报告飞机出现了紧急情况。但据我的飞行员朋友说，在中国这一规定并没有被严格执行，一些飞行员在飞机进入巡航自动驾驶阶段的时候，会摘下耳机。这种情况，可以解释在飞机突然失去高度的紧急情况下，飞行员完全没有时间戴上耳机呼喊Mayday。

从飞行轨迹上来看，在起初的 15 秒之后，飞行员至少是努力在降低飞机俯冲的速度。甚至一度将飞机拉起来，从这一情况来看，不太符合飞行员主动驾驶飞机撞地的情况。

飞机在 50 秒之后重新爬升，说明出现过一段时间的飞行姿态正常。随后再次操作系统崩溃，出现俯冲直至悲剧发生。这种情况比较像某种机械故障。波音飞机曾经有过类似的故障，飞机的方向舵，也就是那个高高翘起的尾巴的操作器（舵机）突然被卡死在一个大角度的位置上，使得飞机突然失去控制。这种卡死有时候又突然松开，然后再次卡死。这一机械故障造成了 1990 年代多次 737 飞机的失事，直到最后一次，舵机卡住然后又松开了，飞机死里逃生之后，才拿到了实锤的证据，证明了舵机的问题。

这次坠机的俯冲、减速俯冲，拉起，再次俯冲的模式，有点类似于这种情况。但最终的分析，还是需要黑匣子的数据来说话。

最后给大家介绍一起非常类似的空难，2016 年瑞典西方航空 294 航班的空难。

这架飞机是一架小型的货运飞机。生产商是加拿大的庞巴迪飞机制造公司。2016 年 1 月 8 日晚上 11 点，这架飞机从奥斯陆起飞，30 分钟后，在 33000 英尺的巡航高度上，飞行员突然喊了两声 Mayday，然后一头栽了下来，也几乎是垂直坠地。

我们这里可以插播一下关于黑匣子的对比。瑞典 294 航班的坠地速度（940 公里/小时）比东航 5735 航班要大，飞机却更小，这就意味着黑匣子的缓冲更小，受到的冲击力更大。但瑞典 294 航班的黑匣子很快找到。虽然严重受损，但大多数数据还是被恢复了。这就是说，东航 5735 的黑匣子被找到和数据被恢复，应该是一个大概率的事情。

瑞典航空的这一起空难事故的原因，最后被查出，是一个飞行姿态数据处理器出了错误。这个处理器 IRU，在飞机平飞的时候，告诉飞行员飞机的机头出现上扬。飞行员当然就开始向下压机头。但 IRU 持续告诉飞行员错误的信息，导致飞行员一直在往下压机头，直到最后飞机进入螺旋而坠机。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失重会造成人的判断力下降，导致瑞典西方航空的飞行员没有能够做出正确的摆脱下坠的机动动作。同时，当时是深夜，飞行员没有办法通过目测来看清飞机实际上是在俯冲。

东航的这次坠机是不是也会有类似的情况呢？这是有可能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飞机在 15 秒之后就开始试图摆脱下坠，因为东航的航班是白天，飞行员是可以看到飞机飞行姿态不正确的。急剧的俯冲和拉起可能造成飞机的结构损伤，因此之后飞机再次出现俯冲。当然，这依然只是一种猜测。

至于目前网上流传的说飞机机翼结构断裂，翅膀断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这无法解释飞机俯冲减速并重新拉起这一情况。

但如我前面所说，这些分析都还是很粗糙的，只有找到黑匣子之后，这起不幸的飞行事故的原因，才有可能被真正找到。人类航空的历史就是这样，不断地在悲剧中，找到避免类似悲剧的方法。愿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