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

周一，俄罗斯总统普京突然措辞严厉，劈头盖脸地批评了乌克兰对于俄罗斯的忘恩负义。这种责难似乎来自于19 世纪，而不是充分尊重各国主权的 21 世纪。但实质性的内容是，普京突然宣布，他将批准俄罗斯杜马于上周通过的，承认乌克兰东部两个俄罗斯裔为主的城市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独立的法案。这一决定如此突然，使得很多分析人士都感到错愕。

他们错愕的原因是，在 2014 年，乌克兰东部以这两个城市为主的俄罗斯裔人发起了独立运动。引发了乌克兰的内战。这一内战导致 1.3 万人的死亡。最终由俄罗斯主导了乌克兰政府和叛军之间的谈判。双方签署了“明斯克协议”。在明斯克协议中明确表示。俄罗斯将会尊重乌克兰的主权。乌克兰东部的顿巴斯地区将会获得更多的主权和立法权。但这一地区依旧属于乌克兰的主权。因此，承认顿巴斯的独立，就意味着俄罗斯彻底撕毁了自己主导签署的明斯克协议。换句话说，俄罗斯不再希望看到乌克兰的和平。战争一触即发。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一判断。俄罗斯国防部随后表示，将会派驻军队进入顿巴斯地区，以防止乌克兰政府军对这一地区发起攻击。请注意，这从乌克兰的角度来说，俄罗斯已经实质性入侵，因为俄罗斯的军队已经进入了乌克兰，虽然他们顶了一个没有任何其他人承认的“维和部队”的帽子。

但是，俄罗斯突然表态撕毁明斯克协议的做法，令很多分析家感到困惑，也使我感到困惑。为什么呢？俄罗斯此举的战略意义到底何在呢？我想了半天，才隐约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不太有把握的解释。

我们都知道，俄罗斯之所以对一个柔弱不堪的乌克兰动手，根本原因就是为了阻止北约东扩。在苏联崩溃之后，西方的偏见和傲慢导致西方把冷战胜利的成果完全归于自己的成功，丝毫没有想到冷战的胜利很大一部分是俄罗斯人民追求民主和自由的努力的结果。因此，西方只是认为自己是战胜者，却没有放弃和俄罗斯对抗的态度。这表现在，当俄罗斯主导的华约解散之后，作为和华约对抗的军事组织北约，不但没有相应地取消，相反，北约采取了咄咄逼人的态度，将自己的边界从德国中部一直推进到了俄罗斯边境线上。按道理来讲，华约组织解散之后，北约即使不解散，也应该相应地降级，比如降级为一个西欧国家互保的安全组织，这无疑将进一步缓和东西方的不信任。俄罗斯已经衰落了，进一步挤压俄罗斯的生存空间，将北约的前沿一直推进到俄罗斯的边境线上，除了能进一步激起俄罗斯的民族主义，进一步巩固普京的权力基础，还能有什么其他更积极的意义吗？老布什总统在谈到北约东扩问题时，曾经兴奋地说：“我们已经得到了一些，但我们应该得到更多。” 就是这种继续对抗思维的一种延续。公平地说，不是俄罗斯在挑战西方，而是西方忘了应该接纳俄罗斯。

俄罗斯和北约之间，目前实际上只剩下白俄罗斯和乌克兰两个国家作为缓冲。这已经是俄罗斯的底线了。俄罗斯无论如何不能再允许乌克兰加入北约。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俄罗斯吞并了克林米亚半岛，挑起了东部乌克兰的独立运动。根本目的，就是拖住乌克兰加入北约的步伐。

但是请大家想一想，如果俄罗斯承认了东部乌克兰真的独立，而且，我们设想一下，如果乌克兰也批准了顿巴斯地区独立。那么俄罗斯制约乌克兰的砝码，相当于瞬间消失了。乌克兰作为一个主权国家，在当年脱离苏联的时候是获得了完全主权和完全的和对外签署外交协议权力的国家。这个时候，俄罗斯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乌克兰加入北约呢？

因此，我的判断是，俄罗斯依然在赌博。他们在赌乌克兰不会允许东部独立，那么这样一来，俄罗斯就可以以保护顿巴斯地区的俄罗斯裔为借口，长期在乌克兰东部驻军，驻扎所谓的维和部队。保持了对乌克兰的军事压力。另外，一旦顿巴斯宣布独立而乌克兰不允许，这就等于乌克兰处于了一种领土纷争的境地。申请加入北约的国家，是不能有领土纷争的。因此，俄罗斯也可以通过持续的顿巴斯独立，来让乌克兰处于一种无法加入北约的处境。

但是，不让乌克兰加入北约，实际上已经是俄罗斯的最低要求。这种看似咄咄逼人的做法，背后隐藏着一种巨大的无奈。

我们可以看到，自从俄罗斯使得乌克兰局势升温以来。北约一直默不作声。我们没有看到任何北约积极和俄罗斯谈判的迹象。俄罗斯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目的就是要和北约谈判。但是如今北约不理俄罗斯。俄罗斯陈兵 19 万人在边境线上，成本巨大不说，国际形象上也下不来台了。入侵乌克兰？毫无意义，因为俄罗斯不可能改变一个民主国家乌克兰的国家政权，也不可能树立一个亲俄罗斯的傀儡政府。不入侵乌克兰？19 万人如何舔着老脸回自己的营地？

因此，俄罗斯只有把这场赌局继续下去，不断加码，不断给乌克兰和西方施加压力，迫使他们走到谈判桌边上来。迫使他们承诺北约不再东扩。因此，在我看来，貌似咄咄逼人的俄罗斯，实际上已经显示出某种绝望的挣扎。这出大戏如何收场，实际上的主动权，却在北约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