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美国抗疫失败的最主要原因 | 今日美政(附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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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Eric
全文共 3356 字,阅读大约需要8分钟

 

封面图来源:NBC

 

第4集

 

 

也许很多人不知道,就在这次疫情爆发之前,也就是 2019 年 10 月,美国的霍普金斯大学健康安全中心公布了一份关于全球健康安全指数的报告。针对可能的大流行疫情,这一报告研究了各国的防疫政策预案,病原体检测能力,基础设施和卫生健康系统的应对能力,以及和国际上其他卫生组织的协调能力等等诸多指标,一共考察了 195 个国家。这份报告的结论是:世界上应对传染病大流行能力最高的,排位第一的国家是:美国。

 

这真的是太具有讽刺性了。

 

但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除了合适的政策、先进的设备,和顶尖的研发能力这些因素以外,我们一定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因素。而这一因素,导致美国到今天完成疫苗接种的比例,也只有 64%;也正是因为这个因素,才导致美国防疫工作的失败以及大量完全不必死去的人,丧失了他们的生命。美国是第一个研究出并开始使用 mRNA 疫苗的国家,而它自己的接种率,远远落后于其他发达国家,甚至还不及一些发展中国家。

 

我们也许对这一因素隐隐有些感觉,但直到上周二,也就是中国新年的大年初一,英国柳叶刀杂志发表了一篇论文,详细地分析了各个国家在抗疫过程中的不同表现。这是一份非常严肃的科学论文,它考察了从 2020 年 1 月一直到 2021 年 9 月,这 21 个月中 177 个国家和地区的疫情发展情况,分析对比了 可能影响疫情表现的 29 个相关因素。统计学的相关性计算,是人类到目前为止,最科学最理性的寻找和确认因果关系的方式。结果发现,其中对疫情表现影响最大的因素,不是人口年龄,不是防疫设备是否充足,也不是医院的床位是否足够,而是:对政府的信任度,和社会中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度。

 

我看到这个结果时的感觉是,即有些吃惊,又觉得这突然解释了一切,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吃惊是这一结论违反了我们一般的直觉,我们总觉得一个国家的技术理论和卫生资源,是决定这个国家医疗保健表现的最重要因素;豁然开朗则是因为我一直以来隐隐感觉到美国抗疫的失败,实际上是她社会更深层次问题的一个表现。柳叶刀的这一研究成果,证实了我的这一感觉。

 

但我们必须十分小心。在我们谈到对政府的信任时,我们需要排除掉极权政府。因为那种政府之下,信任是可以被强迫的。你不遵从政府的意志,政府可以让你寸步难行。所以这种国家和地区,不应该被归于我们今天要讨论的范围内。

 

那么在自由平等的国家里,为什么加拿大、德国、丹麦、日本等等,尤其是东亚国家里,抗疫的效果要好得多呢?这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对政府的信任。在丹麦,当政府卫生机构告诉公众疫苗是可以有效防治病毒感染的时候,81% 的民众都接受了疫苗接种。在日本,电视台天天播送政府卫生部,也就是日本厚生劳动省的广告,告诉公众不要聚集,要戴口罩,要尽快接种疫苗等等。而相反,在美国,社会上充斥着大量的阴谋论。连美国的抗疫总负责人安东尼福奇医生,都被污蔑成了试图阴谋控制人民的希特勒。当一个社会开始对某个权威机构失去了信任的时候,这个机构的功能本身,就受到严重的伤害。无论这个部门拥有多么先进和充足的物资条件,也无论抗疫预案设计得多么完备。人不去执行,不与之配合,其执行的效果是大打折扣的。美国的共和党人中,相信福奇医生的话的人,只有 36%,这等于是说,对于三分之二的美国共和党人来说,整个国家的卫生防疫体系,是一个骗局,自然也就形同虚设了。

 

乔治城大学法律系教授,也是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全球健康项目主任,Thomas Bollyky 说,“ 当面对一种新的,传染性强的病毒时,政府能够保护公民最好的方式,是让他们相信自己给出的方案,用他们告诉公众的方式,来保护自己。这在自由社会里,取决于公民是否信任自己的政府,以及公民自身之间的信任。”

 

这让我想到很多华裔学者们津津乐道的美国人对自己政府的不信任。他们也许想不到,这种不信任一旦过头,一样会杀人。是的,我们应该放弃那种非黑即白的看法,信任政府就是好的,或者不信任政府就是好的,这两种态度都过于简单,过于极端。在民主国家来说,民众对于自己政府的信任程度,应该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德国、日本、新加坡这些国家由于历史原因,他们对于政府的信任程度是比较高的。这种过高的信任,在对抗疫情上,显然很有利,民众很容易统一行动;但同时也造成这些国家的政府长期缺乏新鲜血液,几个大执政党长期把持权力。但美国则是另一个极端。这个国家从历史上带着一种对中央政府的不信任,而在近期,这种不信任被放大了。

 

致力于散布阴谋论来煽动民众的川普,当然是有责任的。但他依然也只是一种现象的表征,而不是原因。我认为美国社会从上世纪 90 年代一直延续到今天的社会逐渐撕裂,最初的开始是里根总统将美国社会从林登约翰逊总统的”伟大社会运动“ 逐渐地右转。这一政策在当时是有必要性的,也确实促进了美国企业增加了活力。在 2000 年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前,美国年 GDP 增长率几乎是稳稳地保持在 4% 以上。但也正是从这一时期开始,美国的贫富差距和社会阶层之间的隔阂,开始逐渐增大。

 

贫富差距扩大并不一定意味着社会的不和谐,社会成员之间的相互敌对。像加拿大的贫富差距,也在发达国家里属于比较高的。但加拿大有着良好的社会安全网,有基本的保障机制。如果失业,有足够的失业金让你能够过上体面的生活;如果生病,有完全免费的医疗体系。社会成员如果在竞争中失败,不一定会落入悲惨的生存困难的境地。但在美国,即竞争激烈,适者生存,又缺乏足够的社会安全保障。最低保障性工资、一定的医疗补助以及对消费者的保护,这些措施都来自林登约翰逊总统期间。但其后美国全面右转之后,工人的工资收入和福利都出现了停滞。

 

过于理想化的保守主义者们会梦想一个充分竞争的自由市场,会有一个”看不见的手“自然地调整着人们的收入。但我在之前很多期的”今日美政“中都提到过,高度工业化集中式生产和完全依照市场定价进行交换的社会,很快就会和自然界一样,变得对弱者极为不利。现在我们需要引入一点心理学的想象。想象你自己是一个这种竞争中的失败者,你是会甘心情愿地认为自己就是个笨蛋,是一个懒汉,是一个弱者呢?还是会很自然地认为,是这个社会欺骗了自己,是资本家欺骗了自己,是那些白宫里的政客们欺骗了自己?我想这个简单的心理代入试验的结果,并不神秘。我们永远会责怪外部,而不是责怪自己。当然,从伦理上来说,一个人类社会也不应该淘汰弱者。

 

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只要没有政府的强力干预,没有充分的二次分配,剥夺富人的一部分财富来补贴穷人。那么这个社会就会立刻出现严重的两级分化。竞争的失败者会立刻失去对政府和对社会的信任。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美国拒绝接受疫苗接种的人群中,大多数是受教育程度较低,收入较低的人。这部分人和川普的狂热支持者也高度重合。他们的行为实际上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社会安全感的丧失。他们不再相信这个社会,不再相信这个政府,他们认为整个世界充满了某种针对于他们的阴谋。而这些确实也是他们在自己的生活里得到的直接经验:他们在竞争中失败了,而失败的原因,在人类的心理上自然地解释为”我们是被欺骗的“。

 

柳叶刀杂志的这篇论文,让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是因为这篇论文用严谨的科学论证的方式,印证了我的一个猜想。美国抗疫的失败,不是政府无能,不是资源不够充足,甚至不是川普的自大。美国抗疫失败的最根本原因,是整个社会由于贫富差距过大,社会保障不足而导致的社会阶层间的撕裂。目前能够弥补这一撕裂,将美国向社会公平方向拉一拉的,是美国的民主党。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越来越支持民主党的原因。而我如果生活在里根年代,我会支持里根总统。政策的制定和开车是一样的,需要随时根据情况来扳动方向盘。当我们看到美国社会基尼指数已经超过中国和俄罗斯,社会氛围已经撕裂如斯,因为这种对政府和社会的不信任付出了近百万人死亡代价的时候,我们应该明白,方向盘真的应该向左扳一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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