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灯塔下的暗影:川普现象与威权的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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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听见

全文共2531字,阅读大约需要5分钟

 

2025年,当我们再一次面对川普重返白宫的现实,不禁要问:在一个曾自诩为“民主灯塔”的国家,为什么威权的幽灵不仅没有被驱散,反而在自由空气中迅速繁殖,生根发芽?

 

“莫以为民主国家的民众就有威权主义的免疫抗体”,这是孔捷生先生文章中的一句警语。这句话并非危言耸听。

 

参考阅读:活在过去的历史遗孑,是威权病毒携带者

 

川普的崛起及其“Make America Great Again”(MAGA)运动之所以能获得广泛支持,正是源于民主制度内部的结构性漏洞与人性深处的权威依附。

 

川普为何当选?

 

川普2016年胜选,并非偶然。他代表的不是一个“政治奇迹”,而是一个深层次社会裂痕的外显,原因有三:

 

其一,制度疲劳与精英幻灭

 

在密歇根州底特律郊区,57岁的工人戴夫至今记得他关掉汽车工厂最后一条生产线的那一刻。20年来他都在同一条流水线上工作,从一个年轻父亲变成了背着房贷的“中年边缘人”。他告诉记者:“奥巴马说经济复苏了,可我的工作哪去了?”

 

长期以来,美国中下阶层感受到被全球化和技术革新所抛弃的愤怒——制造业外移、工作不稳、福利萎缩、社区凋敝……而政坛精英却似乎更关心遥远的自由贸易、气候协定与外交部署,无法回应他们的日常焦虑。川普正是以“非建制”之姿,迅速收编这股被忽视的集体情绪。

 

其二,媒体环境的剧变

 

在佛罗里达州一场MAGA集会上,许多人手举“CNN is Fake News”的标语。他们热衷于在Facebook群组分享未经证实的“内幕情报”:拜登其实是“深层政府”的傀儡,疫苗里藏着追踪芯片,儿童贩卖网络由民主党精英操控。

 

社交媒体时代,传统媒体已失去垄断解释权。川普精于操弄短讯息、高冲击力语句与情绪煽动,不断将主流媒体塑造成“人民的敌人”。在算法加持下,回音室效应让许多川粉沉浸在“替代事实”构建的平行现实中。

 

其三,身份政治的反扑

 

一位居住在俄亥俄乡村的白人退伍兵曾这样形容:“这个国家变得不认识了,什么都得小心翼翼,连说句话都怕被说成种族歧视。”他怀念那个“男人说了算”的年代,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美国的一部分。

 

在种族、性别与性少数议题不断取得进展的背景下,一部分白人男性尤其感受到“文化地位下降”的失落。他们渴望一位强人来“恢复秩序”,哪怕这种秩序是通过压制他者而得来的。

 

川粉是怎么“炼”成的?

 

川粉的形成,并非一朝一夕。他们既是制度缝隙中的弃儿,也是文化焦虑的载体。他们的狂热,其实是内在虚无感的投射,是一种对“强者父亲”角色的依附。其心理结构呈现如下三个特征:

 

第一,政治信仰宗教化

 

在2021年国会山骚乱时,有人披着印有“Jesus is my Savior, Trump is my President”字样的旗帜冲进议事厅。他们高喊“川普永远是我的总统”,并非仅是对民主程序的否定,而是情感层面的神化——一种“领袖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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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国会山骚乱中人们打出的旗帜。来源:Lloyd Wolf via JTA

 

川普不再是政治人物,而成为身份与忠诚的象征。他们不是在辩论政策,而是在守护信仰。

 

第二,反智主义的归巢

 

在小镇的图书馆听证会上,一位母亲愤怒地质问:“为什么我们孩子要学种族主义历史?为什么不能让他们骄傲地当美国人?”她一边签署反对“批判种族理论”的请愿书,一边警惕地提防“主流教育的洗脑”。

 

知识与专业被视为“腐败”的象征。他们宁愿相信QAnon阴谋论,也不愿相信气候科学或疫苗研究。他们拒绝复杂,热爱简单——最好是一句口号、一个敌人、一位救世主。

 

第三,受害者心态与攻击性并存

 

他们认为自己是“被取消”的沉默多数。在一档脱口秀节目中,一位观众怒斥:“左派要拿走我们所有的自由——言论自由、宗教自由、拥枪自由!我们活在自己的国家却像二等公民。”

 

他们既视自己为制度的受害者,又将愤怒指向左派、移民、知识分子、媒体与文化精英。他们需要一个不断制造敌人的叙事,以维持集体认同。

 

民主为何未能免疫威权?

 

自由选举不等于真正的民主。真正的民主不仅是选票机制,更是对权力的制衡、对法治的尊重、对少数的保护、对真相的坚持。川普正是利用制度框架内部的合法性,为非民主价值开辟通道。

 

首先,制度没有防火墙

 

2020年大选后,当川普煽动支持者不认输时,美国宪法显得无能为力。尽管有60多项法院裁决、选举人票认证、州务卿宣誓程序,但“停止窃选”仍然成为数百万人的信仰口号

 

三权分立在意识形态极化下,日益僵化、互相掣肘。即便川普煽动暴乱,也难以对其进行有力追责。

 

其次,历史教育的缺位

 

许多年轻人甚至不知道20世纪30年代德国的纳粹是如何合法上台的。高中历史课上,美国的扩张战争史与内战阴影被轻描淡写,取而代之的是对开国元勋的浪漫化神话。

 

当历史被简化成爱国主义幻梦,威权的种子就悄然埋下。

 

再者,民主体制的脆弱

 

民主是一种“习惯”——需要不断地教育与实践。但长期经济不平等与文化碎片化,让许多人不再相信共识、不再相信妥协。

 

你可以在投票站门口看到戴红帽的人与支持LGBTQ的年轻人怒目相对,却从未交谈。他们活在同一个国家,却仿佛身处不同宇宙。制度因此变得如空壳,成为极端操弄的舞台。

 

当“自由的敌人”披着自由的外衣

 

川普不是独裁者,但他具备独裁者的一切特质。他之所以能持续动员群众,不是靠枪杆子,而是靠话术、情绪与认同。他的“统治”不是靠压制,而是靠诱惑;不是靠暴力,而是靠信仰。

 

这才是最可怕之处:当人们自愿戴上思想的镣铐,还以为那是自由的饰品。

 

结语:我们都不是天然的“民主人”

 

从孔捷生先生文章中那些对VOA (Voice of America) 的质疑、对川普忠诚的转变、对新闻自由的双标可以看出:即使是曾为民主受难的人,也可能在集体幻觉中投向另一个威权。

 

在曼哈顿一家中餐馆的后厨里,几个移民工人边擦洗锅碗边收听川普的演讲。他们不是富人,也不是白人,但其中一人低声说:“他敢说别人不敢说的。我喜欢他。”

 

这并不罕见。在信息来源封闭、工作环境保守的移民群体中,川普那种“说话不拐弯”的形象常常激起一种朴素的认同感——即便他们自己正是川普政策的受害者

 

我们需要面对一个沉重事实——美国并不拥有“民主基因”,它的民主也不是不可逆的。一旦集体情绪与制度缝隙交叠,就可能涌现出下一个川普、下一个MAGA。

 

民主的免疫力,不在制度,而在人心。

 

而人心的清醒,从来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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