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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莫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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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川普与律师阿丽娜·哈巴在庭上。

2月16日，纽约州最高法院法官亚瑟·恩格伦(Arthur Engoron)公布了对前总统川普的民事欺诈案的判决。此项裁决判处川普缴纳高达3.55亿美元罚金，禁止川普在未来三年之内担任任何纽约公司的高级职务。罚金加上利息，超过4.5亿美元。该判决的依据是恩格伦认定，川普及其川普集团在提交给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的财务文件中，持续且严重地夸大了其资产估值，应当承担责任。     

川普已经对此项判罚提出上诉，他必须在30天内拿出这笔钱或寻求第三方公司帮助出具保证金。今天（2月28日），川普向纽约一家上诉法院提供了仅仅1亿美元的保证金，以期暂停他在民事欺诈案中面临的逾4.5亿美元判决。法官下午做出裁决，拒绝了他只缴纳一小部分保证金的要求，不过同意暂缓恩格伦施加的一项处罚：三年内禁止川普从纽约州的银行获得贷款。这意味着川普可以寻求通过贷款缴纳全额保证金。          

与此同时，法官恩格伦不断遭遇威胁和毁谤。也是在今天早上，他在打开一封由佛罗里达州寄给他的信时，信封中出现了可疑的白色粉末，引发了曼哈顿最高法院大楼的大规模紧急反应。警方仍在对粉末进行测试。

这无疑是恩格伦法官职业生涯中最紧张的时期之一。在审判期间，川普曾经攻击恩格伦法官是一个精神病，一个高度政治化的民主党人。法院官员对《纽约时报》表示，每次川普在社交媒体上发表针对恩格伦和律师助理艾莉森·格林菲尔德(Allison Greenfield)的言论时，法院就需要不断评估和调整其安全流程。

他的家人和格林菲尔德多次遭到匿名的反犹太攻击，他自己的生命也受到了威胁。上个月在结案陈词当天清晨，他被惊醒，得知一个拆弹小组被派往他位于长岛的家中，以回应一份炸弹威胁，结果证明这是一场恶作剧。最近右翼自媒体中对恩格伦的攻击更是进一步升级，拿了PS的图片攻击法官的私生活。但是他们能找到声称恩格伦判决不公的证据和理由吗？

P图走天下的川粉世界

恩格伦在这份长达92页的裁决书中称，“发现的欺诈行为令人震惊，让有良知的人深感不安”。他在判决书中还称，川普集团从上到下都是如此腐败，以至于“根本无法或不愿意”在“不实施欺诈行为的情况下”编制财务状况表。

起诉川普集团的纽约州总检察长詹乐霞(Letitia James)呼吁永久禁止川普在纽约州经营业务，所以恩格伦的三年禁令相比之下还算是手下留情。不过，恩格伦对川普的两个长子处以900万美元的罚款，对川普组织前首席财务官艾伦·韦塞尔伯格处以100万美元的罚款。

在判决公布以后，右翼自媒体开始疯狂攻击这位法官恩格伦，传播谣言。而且这些谣言编造的水平相当低劣。

比如有谣言说恩格伦是同性恋、老变态。幻想出自由派私生活混乱的假象，进而从人身攻击滑坡至专业能力攻击。 

虽然发图者特意强调这“不是P图”，但属实是此地无银。可以找到原始图片，见下图。这张公开图片由美联社在2023年9月拍摄，头部、表情和体态一致。PS的图片在手部、腿部和服装上进行了疯狂而劣质的自由发挥，鉴定其系伪造的难度并不大。 

 

值得一提的是，将这张图用谷歌图片反向搜索，唯一来源只有中文自媒体，而且均出现在判决当日和以后。如果恩格伦真有这么“劲爆”的照片，英文右翼媒体不可能错过，但时至今日，这张图也只能在中文右翼小圈子里转一转，是英文媒体不想吗？

恩格伦结过三次婚，育有四个子女，并非同性恋。不过法官私生活如何根本就不应该是重点，拿别人是否同性恋来进行攻击很low，主要是用操纵恐同者的愤怒情绪。

恩格伦1948年出生于纽约皇后区，跟川普的家相隔3.8英里。他先后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大学这两所名校，获法学博士学位。在2003年，他进入纽约市民事法院，后担任常任法官。

一些媒体观察发现，这位法官在2020年起接手川普的民事案件时，举止轻松，但在书面判决中却很严厉。《纽约时报》的一篇报道记录称，这样一起高风险、高关注度的案件并没有影响他的态度和专业。当川普在他的Truth Social上反复攻击恩格伦，称法官和总检察长詹乐霞想要“整死我”，指控他“刻薄”、“讨厌”时，恩格伦在庭上仍然保持着平静，允许川普和他的法律团队发表长篇大论。恩格伦甚至允许小唐纳特·川普在庭上播放其家庭房地产的幻灯片演示，他解释说，他尽可能允许川普方发言、提问、提供证词，因为他希望避免案件重审或上诉法院对他的决定进行事后批评。

报道记录说：“在幕后，法官被来自川普支持者的数百封威胁淹没。川普错误地指责法官的妻子在社交媒体上分享反川普的言论，并指责他的儿子获得优先进入法庭的权利。法庭内的混乱和法庭外的喧嚣似乎对恩格伦法官对此案的看法以及审判中的根本问题——川普的责任——几乎没有影响。……在另一个场合，川普的律师要求他放弃这个案子，恩格伦法官毫不让步。‘不可能，不可能撤销这个案子，这个案子有足够的证据填满这个法庭，’他说。”

这个案子真的是迫害吗？

这些仇恨性少数群体的网上右翼煽动者靠引导舆论，煽动仇恨，把性少数群体描绘成对川普有着刻骨仇恨的变态，从而弱化川普的罪行，把美国正常的法律程序描绘成是公报私仇。

除了对法官本人私生活的攻击外，一些自媒体还认为法官的判罚不公，声称公民拿自己的私人财产找银行抵押贷款，银行既然审批了，政府就无权监管。真的是这样吗？         

纽约州检察长称，多年来，川普一直从事欺骗性的商业欺诈行为。川普在知情的情况下虚假地夸大了自己数十亿美元的净资产，不公平地使自己和家人致富，并欺骗了整个系统。

恩格伦将川普在财务报表中对海湖庄园(Mar-a-Lago)的估值列为前总统实施欺诈的财产之一，同时还斥责前总统声称其佛罗里达度假村价值超过10亿美元。

法官说，川普2002年的地契放弃了将海湖庄园作为单户住宅使用的权利，这意味着川普享受了税收减免，缴纳的房产税要低得多，因此海湖庄园的估值不可能像他声称的那样高。    

法官在判决书中称，川普坚持认为海湖庄园的如今的价值在10亿到15亿之间。这就不仅要求将该会所作为私人住宅来估价（而这与房契上的限制相反)，而且其估价比国内最贵的私人住宅还贵了4倍。作为参考，在支付房税时，当地政府对海湖庄园的估值为2600万美元。

另一项明目张胆的夸大是川普位于第五大道川普大厦的三层公寓的挂牌面积。多年来，这位前总统一直将其按3万平方英尺的面积估价，而实际面积为10996平方英尺。

夸大资产的一个直接好处是能从贷款银行那里得到优惠待遇。这导致川普的公司利用了他们的贷款人，而贷款银行也因此错过了额外的利息。从这个角度来讲，这里的潜在受害者就是银行。

进一步说，纽约行政法的63(12)条是一条强大的法律——该法甚至不要求受害者出面寻求赔偿，只要能证明被告“屡次从事欺诈或非法行为”。这条法规可以追溯到1956年，并且已经得到了完善。纽约州检察长曾利用该法律对租赁公司、电子烟公司JUUL Labs和掠夺性贷款公司等当事人提起诉讼。川普集团的案件甚至不是63(12)第一次被用来起诉川普和他的企业，因为纽约前总检察长埃里克·施奈德曼之前曾根据该法规起诉川普大学，并于2018年达成了2500万美元的和解。

另一方面，川普在向政府报告这些资产的价值时，对它们采取的相应措施往往是让它们贬值，这样做欺骗了政府，进而欺骗了纳税人。突出的案例是布朗克斯费里角高尔夫球场，法官恩格伦发现，在竞标球场管理权时，川普集团在申请中提交了虚假陈述，而在拿到合同后，也未能遵守与纽约市签订的合同条款。纽约市花了1亿多美元纳税人的钱来建造球场，川普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川普最近把它以6000万美元的意外之利卖给了一位新开发商，后者同意，如果开发商为该地产获得赌场牌照，将向川普额外支付1.15亿美元。

这些案例已经生动地说明，川普和他的公司破坏了市场的诚信，正如詹乐霞在发布会上所说：“唐纳德·川普可能是《交易的艺术》的作者，但他完善了窃取的艺术。白领金融欺诈不是没有受害者的犯罪。当有权有势的人违反法律，拿走超过他们应得份额的钱时，工薪阶层、小企业和家庭可用的资源就会减少。”

恩格伦法官说，“法院意在保护金融市场的诚信，从而保护公众利益。”

为什么欺诈案件没有陪审团

还有人说此案件没有陪审团，全凭法官一个人说了算，这也成了“政治迫害”的例证。    

首先，不是宪法第七条，而是根据美国宪法第七修正案的规定。第七修正案规定，在普通法的诉讼中，如果争议金额如果超过二十美元，由陪审团审判的权利就应当受到保护。

具体到川普的这起案件，陪审团审判既不是法律所规定必须的，而且也一直没有得到川普律师一方的要求——说白了，川普这边都没有要求，围观群众也实在不必替他叫屈。     

修正案中使用“普通法”(common law)一词来指明那些应保留陪审团审判权的那些案件，反映出了英美法系分为独立的普通法和衡平法(equity law)管辖权，在普通法管辖范围内，可在法院审理的诉讼通常交由陪审团审判，而在衡平法管辖范围内，则无法得到同样的宪法保护。

普通法救济措施是对损害的赔偿，可以由陪审团裁定。例如今年早些时候，一个联邦陪审团裁定川普必须向作家卡罗尔支付6500万美元的惩罚性赔偿和1830万美元的补偿性赔偿，原因是川普对其发表诽谤言论。损害赔偿不是川普从她那里拿走的金额，而是陪审团认为可以弥补川普所造成的情感、身体和名誉损害的金额。在去年，一个陪审团已经裁定川普赔偿卡罗尔500万美元。陪审团的成员由双方律师遴选。（相关的法官也已经被迫提高了安保级别。）  

而衡平法主要用于审理有关财产关系、契约关系及少量的侵权案件。衡平法救济可以是法院强制令或返还非法获得的利润。纽约法律专家告诉CNN，寻求“衡平法救济”的案件——比如纽约的这起民事诈骗案——不受同样的宪法第七修正案保护。          

恩格伦在审判前就点明了这一点，他说，“你可能已经注意到或已经读到这个案子没有陪审团，双方都没有提出要求，而且无论如何，所寻求的补救措施在本质上都是主张衡平法救济，要求由法官审判。”

在川普的案件中，纽约总检察长办公室希望这位前总统基本上被禁止在纽约做生意，要求法官取消其集团的公司资质，并对非法所得处以罚款，所有这些都是衡平救济的例子。在2011年纽约同样基于63(12)条提起的诉讼中，法官就裁定无权接受陪审团审判，因此川普一案有先例可循。

此外，川普团队并没有要求为他的纽约民事欺诈案件审判提供陪审团。这一点在去年年底时就引发了一轮讨论，一些媒体猜测是川普的律师阿丽娜·哈巴(Alina Habba)缺乏经验，忘记勾选要求陪审团审判的选项。但恩格伦和哈巴都否认了这种说法。

恩格伦表示，在证明该案已准备好审判的文件中，总检察长詹乐霞的办公室勾选了一个方框，表明这将是一场没有陪审团的审判。

川普的法律团队有15天的时间对此提出异议，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一些法律专家表示，川普团队原本有机会在这15天内提出异议，就这个问题提起诉讼，如果输掉的话再上诉，但他们完全放弃了这轮法律斗争。哈巴在福克斯新闻上给出了法律团队的考量：“基于63(12)条，也就是本案的情况，你无法获得要求陪审团的绝对权利。”看起来川普自己的律师对该案的理解非常到位，但川普还是不顾律师的见解，不断抱怨这起案子没有陪审团。

如果川普未能获得全额保证金，纽约总检察长办公室可以向他收取4.54亿美元。预计詹乐霞将为川普提供30天的宽限期，该宽限期将于3月25日到期。届时她可以迅速采取行动，获得川普的银行账号，或许还可以接管他在纽约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