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川普二人转,老人政治的最后余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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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孔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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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大新闻目不暇接,不断刷新头条。福克斯公司天价赔偿和解;卡尔森一夜被炒;最高法院保守派大法官托马斯和戈萨奇连爆丑闻;堕胎权之争蔓延到避孕药;拜登正式宣布竞选连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听到拜登拼2024大选,我和七成美国民众一样,心情郁闷。真不乐见八旬老汉颤巍巍地在政坛上执掌国家。即便拜登目前状况尚可以,但胜选的话做完两届已86岁。若有身体与心智的问题,一定在86岁以前就出现。

 

不吉利的话先免提,单说拜登年轻时就有口吃问题,花了大功夫去纠正,基本趋于正常,但并未根治。随着年纪增大,这种先天缺陷只能越来越放大。间歇性脑筋断电的情况也会越来越频繁。这对美国、对他本人及其政党都不是好事。

 

我不时和一位文学同行老相识、法国华人作家朋友短信聊天,交流欧美见闻。她在海外生活的年头和我一样长,不解便问:为何美国政客年纪那么大?我唯有苦笑,答曰:其实美国过去和欧洲一样,罕见高龄政客。里根70岁当总统,已是异数。接下来的老布什已减龄六年,他64岁当总统,也不年轻。其后的克林顿、小布什、奥巴马都是少壮之年。

 

到了2016大选,钟摆往回摆荡,川普70岁,希拉里69岁。2020更老的拜登击败74岁的川普。而到了2024大选,则是82岁的拜登和78岁的川普(如果他党内初选胜出)对决。真是“歹戏拖棚”——这是学来的台湾俗语。

 

根据雅虎新闻与民调机构You Gov的联合调查,对拜登VS川普的二番战,38%民众感到exhaustion(疲惫),29%受访者感到fear(恐惧)、23%感到sadness and fear(悲哀和恐惧)。

 

而NBC的最新民调,70%民众认为拜登不应该寻求连任,连51%的民主党选民也如此认为。不赞成拜登拼连任的原因,48%受访者都认为高龄是最大问题

 

该项民调也显示,60%民众认为川普不应该再出来拼总统大选,其中接近三分之一的共和党人也持同样看法。其中30%共和党受访者认为,诸多法律麻烦是他们不支持川普竞选的主因。

 

美国政坛的老龄化现象不会恒久,但适逢特殊年代,近期都难以逆转。当时希拉里与川普竞选,不管谁胜谁负都年纪偏大,但还未刷新里根记录。而川普四年乱政,让一盘散沙的民主党终于学会抱团,推举最有可能击败川普的拜登,他们成功了。

 

民主党的结构素来是“大帐篷”,各个派系各路散仙,这符合自由主义者各行其是的作派,他们很难形成全党共主。倘若能把一盘散沙捏在一起,聚沙成塔,赢得普选票的希拉里怎会输给川普?

 

民主党输掉之后,本来也难做到痛定思痛,这个缺乏向心力的老毛病,是川普用猛药给治愈的。川普对民主宪政和国家制度伤害太大了,刻不容缓的危机感让散沙们凝聚起来,拥护识途老马拜登。

 

而此时川普仍不知进退,一味逞口舌之快,继续助力对手。拜登那句名言“让他做自己”,俨然胜选秘诀。

 

川普的必杀技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身攻击,这种人格毁灭战,西谚称为“吃脸”,川普能把共和党和民主党每个对手的脸皮都撕烂啃光。但遇上拜登以静制动的龟息大法,挥出的凌厉七伤拳都伤及自身。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的川普,在唤起最多支持者的同时,又刺激和制造出更多反对者。于是他输掉了。

 

川普乱政四年,美国满目疮痍,天怒人怨,而拜登是这个修复期的合格人选。他把到处退群的美国带回世界舞台的C位,他让美国重回巴黎气候协定,他让“渐冻人”北约重新抖擞起来,抗击一场野蛮侵略。他推动通过的纾困法案、基建法案、芯片与科技法案、遏制通膨法案、尊重婚姻法案、加强枪支管制法案,将深刻影响美国的未来。

 

高喊“Change”的奥巴马满怀理想,为何八年都无法企及拜登两年的成绩?只缘他缺乏国会支持。而拜登则挟着2018、2020、2022三轮选举的胜利,加上在两党歧见极化之际,拜登仍能撬动共和党内某些议员的支持,达成上述里程碑式的立法。

 

而拜登之所以能取得这些成绩,又是拜川普所赐。如果不是川普四年弊政恶政,民主党怎能拿下国会两院那么多席位?怎会在通货膨胀脱缰,民怨沸腾之际,依然赢得中期选举?若不是川普把民主党最恨的老狐狸麦康奈尔诅咒为“沼泽生物”,把他赶到拜登那一边,哪能达成两党合作,通过这么多的法案?

 

超级催票机川普

 

对于拜登与川普的二番战,民主党和共和党两边都心情复杂。民主党人对拜登宣布竞选连任大多数反应是“接受”(acceptance),而不是“激动”(excitement)。这两个词的感情区隔很遥远。

 

据路透社与调研机构Ipsos刚在4月24日公布的联合民调显示,民主党选民有44%认为拜登不该竞逐连任。这比NBC稍前的民调51%略有缩水,但依然接近一半。

 

民主党人对拜登老迈年高的忧虑,毕竟有令人欣慰的信息来抚慰——那就是川普看起来可能会赢得共和党初选,此为民主党最乐见的结果。他们觉得拜登对上共和党少壮新锐,年事已高的缺点会被放大,未必有十足胜算。唯独对上川普,拜登吃定他了。

 

川普自身有特异功能,俨然超级双向催票机,能激发出基本盘政治能量的最大值,却也唤起更多憎恨者,这在2020大选已经被证明了。他比拜登更能驱策松散的民主党人团结起来,也更强力驱赶独立选民投向自己的对立面。

 

依我看来,这恰恰是民主党换代接棒的好时机。无论是谁,对上川普都胜算甚高。

 

然而政治是现实的,在任总统竞逐连任有先天优势,他有行政资源,不需要为党内初选四处奔波耗费精力。执政党也不愿意放弃这种优势。

 

一般而言,在任总统连任失败很少见,近半个世纪,只有卡特、老布什、川普三个总统输掉连任。拜登从执政第二年开始,支持度一直在低点徘徊,但依然比川普高。何况,这次他还是和手下败将对决。作如是观,民主党确实找不到劝退他的理由。

 

反观另一边,共和党人心情同样纠结。据路透社与Ipsos的新鲜民调数据,共和党选民也有34%认为川普不应再参选。

 

尽管共和党比起一盘散沙的民主党更“敢于斗争、善于斗争”,但当下的共和党却暗流涌动,内部相当分裂。川普基本盘都在草根阶层,加上国会极右翼“自由党团”那十几个铁血斗士。而在共和党高层乃至中层,厌恶川普的大有人在。

 

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言:“很多共和党大佬盼望川普滚蛋,但他们堕入了一个自私懦弱的陷阱,不敢面对现实,只想让司法机构去做他们既无勇气也无能力做的事,而与此同时,他们处于自身可鄙的的政治利益考量,表面上又装模作样地站在川普一边,内心却在为执法部门鼓劲。”

 

请神容易送神难,共和党当初和川普苟且合作,毒化了本党的风气和机体。1.6事件他们一度非常震怒,但因为怯懦,错过了驱逐川普的时机。现在只能指望假他人之手去帮他们驱魔捉鬼了。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连日来川普麻烦多多,忙乎着在法庭进进出出。这里插一个花絮——川普口称,纽约法庭工作人员无比同情他,发声致歉,并为他难过落泪云云。但马上就被法庭工作人员踢爆:川普进入法院,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哭泣,也没有一个工作人员说过对不起!

 

这就想起班农的话:“川普任何小事都能撒谎。”班农此语不是揶揄挖苦,而是认为“治乱世,用奇人”,像川普这样出口成谎的怪才,正是拯救美国的天选之子。

 

眼下川普面对的官司还都是小意思。乔治亚州大陪审团对川普干预乔州选举的起诉,已经有了明确日期,将会在7月11日至9月1日之间作出是否刑事起诉的裁定。就在刚刚,联邦上诉法院作出裁决,川普无权以“行政特权”阻拦前副总统彭斯就1.6国会暴乱事件作证。这两桩官司才是落槌定乾坤的重案。

 

川普定罪,MAGA红帽子定会捶胸顿足,但再次啸聚搞事的肾上腺素已经回落,这次纽约过堂便见端倪。何况他们仅占共和党人三成许。倒会有很多共和党大佬举手加额,这个“很多”已是保守说法,我认为大部分共和党高层都会为之窃喜,虽然他们会违心发声搬弄“政治迫害”、“猎巫”等辞藻,内心却认定川普罪有应得。

 

民主党这边则在喜大普奔之余亦茫然若失。2024煮熟的鸭子不是飞了,而是煮糊了,无法动刀叉享用笃定的胜果。老拜登会对上另一个对手吗?想想便令人揪心。

 

不过,川普已经发过毒誓,开弓没有回头箭。美国宪法没有规定被起诉和被定罪的人不能参选总统,他无论如何都会选到底!

 

两个夕阳耆老二度对决,这是美国的悲哀。我属于那38%的民众之一,对此感到疲惫和厌倦。无论如何,这将是老人政治的最后余辉。

 

幸而到了2028年,美国和整个世界格局都将大不同。后浪将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再也没有老人家们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