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

周二传来一些消息，似乎俄罗斯已经开始从俄乌边境上部分撤军。俄罗斯国防部表示，有一些部队完成了所谓军事演习，撤回了原来的驻地。但俄罗斯国防部也强调说，更多的部队依然并没有撤回。

有趣的是，华尔街一片欢腾。似乎这一危机已经解除，道琼斯指数和标普 500 指数都上涨超过 1%，而纳指则超过了 2%，这是在美联储加息缩表阴影下在股市上难得看到的一线曙光。

我一向比较倾向于相信真金白银的经济数据所折射出来的事实，但华尔街这种夸张的表演则不可信，更多的只是消息炒作。

我们来看一些基本面的事实。

俄罗斯绝大部分的部队并没有出现移动的迹象，来自英国的情报称，他们发现在乌克兰边境上的俄罗斯部队正在修建野战医院。这可能是俄罗斯布置的某种烟雾弹，但这依然引起了西方的不安。美国官员周一也表示，俄罗斯总体上在乌克兰边境上实际上还在增兵，从本月早些时候的 83 个营队，增加到了 105 个营队，总人数据估计超过 13 万人。作战半径可以达到乌克兰的战斗机达到了 500 架，而黑海上已经部署了 40 艘战舰。

因此拜登总统昨天警告说，虽然俄罗斯现在表现出愿意和西方谈判的姿态，但入侵乌克兰的可能性依然是存在的。拜登表示说，如果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美国及其盟国会果断回应。乌克兰国防委员会主席丹尼洛夫也表示说，撤走的俄罗斯士兵会很快回到边境上。同时，乌克兰周二还遭到了据信是来自俄罗斯的网络攻击。攻击的目标是乌克兰的国防部和两家国有银行。

北约秘书长 Jens Stoltenberg 表示说，虽然有希望可以和莫斯科和平解决此事，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冲突有降级的迹象。

普京在会晤了法国总统马克龙之后，又在莫斯科接见了前来调停的德国总理舒尔茨。在之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普京只做了很简短的发言，他说：“没有什么可以评论的，我们决定部分撤军。” 舒尔茨也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只是表示俄罗斯愿意谈判。

所以从我们能够得知的事实来看，多重信息是相互矛盾的。很可能是俄罗斯在告知西方可以和平解决，但并不愿意放松军事压力，不愿意放弃手中的筹码。

双方争夺的焦点依旧在北约东扩的问题上。普京一再强调这是“对我们来说，无条件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作为北约来说，如果迫于俄罗斯的压力而拒绝愿意加入北约的国家，则无疑将会损害北约作为一个开放组织的威信。

西方比较有回旋余地的是，乌克兰目前没有加入北约的条件。因为北约接受新的成员国有一个条件，就是这个国家不能处于战争状态，也不能和邻国有领土纠纷。乌克兰东部的独立运动使得乌克兰目前还不符合北约的要求。但普京显然不满足于仅仅不让乌克兰加入北约。

事实上在普京提出的条件中，包括要北约退回到 1997 年的位置。这实际上是根本不可能的。1997 年之后，有十四个国家提出申请并被北约接纳。北约在欧洲的范围从德国的东部边境一直延伸到了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的边境线上。实际上作为一个集体防御系统，北约只要放弃哪怕一个国家，整个北约体系就崩溃了。普京的要价有点不靠谱。

有一种观点认为北约对俄罗斯存在敌意。因为普京曾经说过俄罗斯也愿意加入北约，但被美国拒绝了。这难道不是北约太针对俄罗斯了吗？其实不是。俄罗斯确实提出过要加入北约，但那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消除北约的军事同盟性质，不能在俄罗斯周边部署武器。（这几乎等同于，我俄罗斯可以是北约成员，但我的邻居不能是北约成员）。同时俄罗斯还必须在北约内部具有行动的否决权。这哪里是加入北约，这根本就是要解散北约，所以这个所谓俄罗斯加入北约，只是俄罗斯人经常玩的政治套路而已。

俄罗斯人在谈判中漫天要价的习惯是世人皆知的，而且普京现在这种把弓弦拉到最满，制造最紧张空气的做法，也符合俄罗斯人一贯的最大压力谈判战术。但这并不是说普京就不会入侵乌克兰。很多人从俄罗斯无法占领乌克兰的角度来分析，认为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缺乏明确的战略目标。我认为这种分析是对的，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成本太大，而如果仅仅是给乌克兰一个警告，然后撤军，这显然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但这种分析的一个缺陷是，忽略了乌克兰本身可能出现的改变。如果俄罗斯真的入侵乌克兰，那么在和乌克兰的停战谈判中，克里米亚半岛被俄罗斯吞并，就可以作为谈判筹码提出来，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因素可能来自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包括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个较大的城市。顿巴斯地区的俄罗斯人大概占人口比例的 40%，其中在敦尼茨克和卢甘斯克大概有一半人口是俄罗斯人，说俄语。他们看上去在闹独立，但实际上，俄罗斯的真正意图却是希望通过这些俄罗斯人来影响乌克兰的政局，也就是在乌克兰扩大俄罗斯的影响。

这个地区完全独立是不太现实的，因为毕竟还有一半的乌克兰居民。因此在 2015 年的明斯克停火协议中，俄罗斯就希望乌克兰将很多政治权力从中央下放到地方，甚至地方都可以决定是否对宪法进行修改。换句话说，如果乌克兰同意了这一条，东部的俄罗斯人就可以通过立法的形式，逐步完成东部的高度自治，同时严重影响乌克兰内部的政局。这也是为什么乌克兰一直不能完全同意明斯克协议的原因。

那么俄罗斯就有可能通过短期的战争，来迫使乌克兰接受明斯克协议，从而达到用乌克兰的俄罗斯居民，来控制乌克兰的目的。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俄罗斯具有对乌克兰进行短期军事打击的战略目标。但无论如何，这种做法的成本还是太高了。俄罗斯人虽然鲁莽，但并不愚蠢。所以我相信更大的可能，这依然只是俄罗斯对西方的一种压力测试。但我目前感到困惑的是，这种虚张声势最后要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