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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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2020年大选已经落下帷幕，结果也已经尘埃落定。但是在中文社区中，“白左”这个词，依然是一个被高频使用的词。在最近热度很高的clubhouse里，白左作为一个贬义词，依然被反复提及。
比如耶鲁某教授，张口闭口就是周围的白左教授把他怎么怎么地，也许知识调侃。也有德国老雷自嘲自己就是白左，让大家都来骂他。
那么自从2016年大选以来，“白左”这个在华人社区中使用频率非常高的贬义词，到底是怎么来的，又代表了什么含义呢？
“白左”概念的诞生：始于中国网民对“西方”问题的理解
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大陆的知识界，自由知识分子思想有一个转型。即从传统的古典自由主义，转向了自由意志主义，或者叫自由至上主义。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推崇以哈耶克等所谓的奥地利学派为代表的市场原教旨主义，推崇小政府，绝对的自由市场经济，反对国家干预。不相信有所谓的“社会正义原则”。哈耶克针对的是公有制制度，但是未免有些矫枉过正。
从90年代开始，大陆整个社会逐渐抛弃了理想主义，出现了信仰真空。同时也迫于政治局势的压力，开始一切向钱看，这也就导致了犬儒主义的盛行。最常见的说法，比如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大陆知识界右翼化的结果，就是推崇“你穷是因为你不努力”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观点，对社会公正的议题基本上是漠视。
大陆的犬儒主义发展到极致，就是在2010年左右，诞生了“白左”这个名词。“白左”是一个产生于中国土壤之上土生土长的概念，并经过价值观输出到了西方世界。
根据传播学研究者方可成的考证，“白左”一词最早是由人人网用户“李硕”开始使用，李硕2010年在人人网发表了题为《西方的“白左”和中国爱国科学家的伪道德》的文章。文中指责一些解放初期回中国的科学家虚伪，趁机也指责“白左”虚伪。
不过就这也阻挡不了天朝的知识精英呼呼的往美国跑。古人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天朝不但在物流上被美帝非礼，一船船的货真价实的商品运到美国去，换来的却是堆积如山的冥币（见《人民币？人冥币！》），人流上也被美帝非礼，一飞机一飞机货真价实的的知识分子运到美国去，换回来的是零星的“爱国科学家”以及更为罕见的“白左”，前者以钱学森、钱伟长、萧光琰为代表，后者以阳早、寒春夫妇为代表。这又印证了两句古话：1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2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由自由世界回到天朝的“爱国科学家”有三种：1不得不回国，但是脑子拎得清的投机者，比如钱学森，这种人是人精，混的比较好，但是人数非常少。2一腔热情主动回国且生命力顽强的，比如钱伟长，这种人不通世故，以致被斧头帮迫害，最后学术上无所成不说，还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3一腔热情主动回国且生命力脆弱的，比如萧光琰，这种人不通世故，以致被XX帮迫害，直接自杀！
此一名词经过演化和概念变形，其实最早“李硕”使用时的语境是用于政治经济语境下的左派指白人中的共产主义者。之后名词概念演变发生了换轨，至今其“左”是指世界主义或平等主义等，代表人的权利面意涵为主的轨道上之左，与经济思想的左右派无关。
白左的定义，按照政治学者张晨晨在opendemocracy发表的文章。所谓的白左就是：
baizuo is used generally to describe those who “only care about topics such as immigration, minorities, LGBT and the environment” and “have no sense of real problems in the real world”; they are hypocritical humanitarians who advocate for peace and equality only to “satisfy their own feeling of moral superiority”; they are “obsessed with political correctness” to the extent that they “tolerate backwards Islamic values for the sake of multiculturalism”; they believe in the welfare state that “benefits only the idle and the free riders”; they are the “ignorant and arrogant westerners” who “pity the rest of the world and think they are saviours”.baizuo一般用来形容那些 “只关心移民、少数族裔、LGBT和环境等话题”，”对现实世界中的真实问题毫无感觉 “的人；他们是虚伪的人道主义者，主张和平与平等只是为了 “满足自己的道德优越感”。他们 “痴迷于政治正确”，以至于 “为了多元文化而容忍落后的伊斯兰价值观”；他们相信 “只有利于闲散人员和搭便车的人 “的福利国家；他们是 “怜悯世界其他国家，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的 “无知而傲慢的西方人”。
除了一些反霸权主义的情绪之外，”白左 “在中国语境中的内涵显然与美国的 “倒退的自由主义者 “或 “自由派 “等词汇相似。某种程度上，中国社交媒体对’白左’的妖魔化也可能反映了右翼民粹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复苏。
然而，中国网民对 “白左 “的猛烈攻击似乎奇怪地缺乏体验动机，因为西方进步主义者关注的这些问题 — 移民、多元文化、少数族裔权利和平权行动 — 对中国社会来说基本上都是陌生的。这并不是说中国不存在对妇女和民族、宗教和性少数群体的歧视。它们在这里的严重性和结构性并不亚于任何其他社会。但是，在一个专制政权下，文化和身份政治作为政治问题从来没有得到多少重视，尽管女权主义活动家最近得到了更多的关注。总的来说，这里的政治正确性 “太少”，而不是西方进步派所认为的 “太多”。
事实上，中国社交媒体网站上关于白左的激烈讨论很少提及国内问题，除了偶尔毫无意外地侮辱中国穆斯林 “不团结 “或 “是伊斯兰极端主义传播的同谋”。对 “白左 “的污名化，首先是由中国网民对 “西方 “问题的理解推动的。这是 “他者 “的症状和弱点。
因为在中国经历过文革年代这种极左的年代，所以一提到“白左”，马上就联想到了乌托邦式的极左式体验，以及不切实际的幻想。白左一词，潜意识里就附着着“虚伪”和“不切实际”，脱离现实社会环境。
总之，中国大陆的社会环境，对于移民，多元文化，少数族裔以及平权运动，都缺少必要的讨论环境。所以对于西方媒体上出现频度相当高的这类议题，都被当成了“白左的专利”。
“白左”概念的推广：在欧洲难民危机中提升
21世纪的欧洲难民危机，起因于叙利亚的战火。由于叙利亚连年战乱，产生了大量难民。2015年，一名来自叙利亚库尔德族名叫艾兰·库尔迪（Aylan Kurdi）的三岁儿童，脸朝下溺死在土耳其海滩上的照片，迅速成为了全球新闻的头条，震动了整个欧洲。导致欧洲的难民政策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德国也是最早同意接受叙利亚难民的欧洲主要国家。
所以白左这个词，最早就是在欧洲难民危机中产生影响的，默克尔欢迎一百多万第三世界的移民到欧洲。她也是第一个因为开放难民政策而被贴上白左标签的西方政治家。而匈牙利则因其在难民问题上的强硬立场而受到中国网民的称赞，如果不是因为其领导人的专制，也是如此。大约在同一时间，另一个与白左并列的贬义词是圣母 — 字面意思是 “圣母” — 根据其使用者的说法，它指的是那些 “过度情绪化”、”虚伪 “和 “有太多同情心 “的人。对白左和圣母的批评很快就变成了一场网络抹黑运动，目标不仅是J-K-罗琳和艾玛-沃森这样的公众人物，还包括志愿者、社会工作者和所有其他普通公民，无论是在欧洲还是在中国，只要对国际难民表示任何同情。
比较有意思的一个例子，就是2010年被任命为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代言人的知名演员姚晨，她也是当时微博上受关注人数最多的大V。姚晨在新浪微博上关于难民的言论引发了很大争议。
起因是，2017年6月7日，姚晨续约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亲善大使两年。当天刚刚抵达北京，进行首次对华访问的联合国难民署负责人菲利普·格兰迪出席了姚晨与难民署的续约仪式6月间，“中国接收了31万难民”的讯息在微博引发关注。姚晨在新浪微博转发联合国难民署的文章。姚晨等公众人物对难民事务的支持引发网络争议，引起网友对中国是否接受难民进行讨论。同日，微博网友发起“是否愿意接受难民”的投票活动。
网民表达了对姚晨的反感和不满，更有人对其进行了人身攻击。也有人挖出姚晨2010年接受采访谈及难民问题的内容。这个话题也很快登上了热搜。后来由“你了解中国吗”进行了官方表态，说“难民不是移民，应为难民创造重返家园的条件，通过发展营造难民回归的环境”，才平息了这一事件。这个事件也表明，中国大陆网民对于难民的整体形象都是充满负面。
无独有偶，海外的一些反共自由派，也持相同的观点。一提及应该善待难民，像夏业良，何清涟之类的公知，就会说支持难民的人，怎么自己不把难民领自己家里去。支持HIV患者，说不要歧视艾滋病患者，就让把艾滋病患者领家里去。说不要歧视黑人，就反问自己的女儿会不会找黑人做男朋友。说不要歧视同性恋，就问你自己的小孩如果是同性恋你同意不同意（有啥好不同意的？）。这些人就是故意不区分公共领域的话题和私人领域的话题，执意把水搅浑。
类似的题目，还有大陆网民对于广州黑人的评价。去年这个时候，江湖传闻要引进外国移民的决定，就是所谓的修改外国人永久居留管理条例，引发社会上普遍的反对。
草根阶层的反’白左’运动与官方认可的反’普世价值’运动遥相呼应，为中国制度的优越性提供了负面佐证。
华人对于难民或者移民的印象，无非就是脏乱差，带来各种犯罪和社会不安定因素。但是断桥之前的文章就写过，不管是合法移民还是非法移民，其犯罪率都低于原来的本地人。
在海外华人社区：总统大选相关内容对“白左”的演绎
而对于在欧美的华人中文社区，“白左”这个词是跟总统大选紧密结合在一起。
根据方可成的考证，“白左”一词在2016年以前基本上无人问津，而到了2016年中就开始热了起来，到2016年11月总统大选时达到了顶峰。大选之后又开始回落。
对2016年大选有过观察的人就知道，2016年大选期间的中文网络圈，被美国华人之声，civilright等几个右翼公众号左右。它们发表了大量妖魔化希拉里，同时称赞川普的文章。正是这些公众号文章，把所谓的“白左”虚伪，跟他们要抹黑的奥巴马，希拉里联系在了一起。比如说奥巴马，希拉里要引进多少穆斯林难民。
甚至右翼电视台福克斯新闻的Tuck Carlson也注意到了白左这个词。
Tuck说，一种新的侮辱性的说法，经常在网上讲普通话的政治讨论中见到，就是叫baizuo，按照字面翻译就是白和左。根据政治学者张晨晨，他最近在opendemocracy发表的文章里解释了这个词。白左在中国人眼中指的是，偏见，精英主义，对于社会现实无知，长期使用双重标准。他们只关心以下的议题：移民，少数族裔，LGBT和环境问题，但是对现实世界的问题缺乏了解。这些人痴迷于政治正确，甚至能容忍落后的伊斯兰价值观，只为了文化多元主义。在这之上，他们还说，白左也可怜世界余下的人们，认为他们自己是救世主。中国的移民到了美国，还要因为Affirmative Action受到惩罚。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历史上别人犯的错误买单。中国网民说白左是流行性精神病，将会摧毁西方国家，甚至中国，只要我们出道跟着他们走。
许多国人有一个观念，叫做无利不起早。意思就是说，没有好处的事谁会去干。就连求神拜佛，都是为了给自己带来好处，比如带来平安和财富。所以有一部分华人对于一些西方人士会不求回报的去帮助别人充满了怀疑，认为其要么是傻，要么是虚伪。
多数华人对于黑人争取自己的权益，或者是LGBT以及少数族裔团体平权都漠不关心，认为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一旦伤到了自己的一点利益，甚至还没伤到，只是基于想象的某种情况，就很容易被人煽动。 比如华人家长，对于方便跨性别人士的中性厕所不能理解，而对少数别有用心的人演绎的“男女同厕”则颇为敏感。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学校上厕所的时候，就会有个男的冲进来，顿时火冒三丈，感觉就不行了，这个世界就要被白左毁掉了。对于像给少数民族高考加分这样的一些照顾性政策，也多是持不理解的态度。
这些人不会去看英文媒体，只会相信微信公众号上煽动的文字，也不会去深究是否符合事实。对于德州停电，不会去探究，停电的主要原因是天然气管道堵塞，导致大量火力发电失败。而会跟着右翼媒体一起起舞，说停电的元凶是绿色能源，是风力发电。趁机在斥责一把虚伪的白左搞环保，绿色能源，鼓吹全球气候变暖都是阴谋。
所以所谓的白左，就是他们大脑中想象出来的假想敌。跟《1984》中的果尔德施坦因一样，都是用来激发仇恨，增加凝聚力的工具。
有很多能够通过留学或者其他途径移民美国的新移民，正是受了白左较为宽松的移民政策的好处，结果回过头来骂白左虚伪，引入移民不对，就不知道这种人，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真的忘恩负义。再回头看看川政府取消H1B，限制F1签证的政策，这些人反而倒没有多少微词。”
很多对平权不理解，不支持的人，高呼美国的高校都太白左。自己的小孩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结果教出来的小孩都一个比一个白左。这话也对也不对。高校里面的教授确实左派比较多，这也是有根源的。大学里的人文学科，自然多是以教授追求平等公义，关怀弱势群体为主。难道老师会去教学生“你穷是因为你不努力，所以活该”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显然不可能，所以一些自身思想就偏右翼的家长，对学校教育的认识存在偏差。比如纽约那个著名的凌飞说学校太左，他要自己教育小孩。那就让他去吧。
相信“白左”叙事的人何去何从
相信白左叙事的人，对于“种族歧视”的指控不以为然，也不承认美国有系统性歧视的存在，却对政治正确深恶痛绝。所以当川普总统说China Virus，Kung Flu的时候他们觉得没问题。但是等拜登上任以后不允许说China Virus的时候，他们还要跳出来抗议政府不许种族歧视。
相信白左叙事的人，觉得民主党十恶不赦，是天下最邪恶的政党。比如在加州推行“男女同厕”，大麻合法化，8岁少年可以变性，跟18岁以下少年性交易合法，盗窃950元以下不入罪。跑去跟白人一起游行支持川普，结果被白人喊，滚回中国去。
相信白左叙事的人，不相信主流媒体，只相信右翼网站的宣传。要不是信了QAnon，认为有深层政府，要不是觉得川普还有可能会翻盘。其直接后果就是参与了1月6日国会山骚乱可能会锒铛入狱，或者还是紧密团结在川核心周围，等待川核心四年之后卷土重来。让我们拭目以待。
结论
白左一词，是在中文语境下创造出来的，妖魔化有社会正义感，有较强的道德感，以及对真相有追求的人的一个污名化的词。跟着这种妖魔化语境起舞的人，要么就是有其政治目的，要么就是被人忽悠而不自知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