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2025年 Smarter Balanced 评估(SBAC)结果出炉，旧金山联合学区(San Francisco Unified School District, SFUSD)乃至湾区的家长和教育工作者却难掩忧虑。
尽管全州英语和数学合格率分别提升至48.8%和36.7%，SFUSD 的英语却较2024年有所下降；亚裔学生的英语合格率较前一年有所下降，数学合格率也仍未恢复到2019年疫情前的水平。湾区其他学区，如圣何塞联合学区(San Jose Unified School District)和奥克兰联合学区(Oakland Unified School District)，成绩高于全州平均但进步缓慢，部分科目甚至下降。相比之下，洛杉矶联合学区(Los Angeles Unified School District, LAUSD)英语和数学合格率分别提升3%和4%，已超过疫情前水平。
一则相关帖子也因此在湾区家长群中引发热议，帖子指责 SFUSD“毁掉了教育，也毁掉了公平(equity)”，以2023-2025年11年级族裔成绩下滑为证，批评取消洛厄尔 (Lowell)高中入学考试和推迟代数课程的政策导致学术表现下降，尤其伤害弱势群体。右翼评论进一步称，SFUSD“搞大锅饭”拖累了包括亚裔在内的学生。
SFUSD 的政策是否导致了“公平灾难”？为何进步停滞？LAUSD的成功能否为湾区提供借鉴？
全美教育疫情后恢复缓慢，加州也不例外
自疫情后，全美教育迟迟没有恢复。全国教育进步评估(National Assessment of Educational Progress, NAEP)显示，2024年全国4年级和8年级数学成绩较2022年提升0.5-1%，但仍低于2019年水平。在全国各州，只有路易斯安那州恢复到疫情前水平，因为该州使用了高质量课程和教学材料，而且要求学生必须通过三年级测试方可升级。
相比之下，加州教育疫情后有所改善，但总体接近或低于全国水平，恢复速度也略低于全国平均值。Upswing Labs 是一家与学区合作改善阅读教学的非营利组织，其合伙人戴维·斯卡利特·韦克林 (David Scarlett Wakelyn) 对教育媒体EdSource表示，加州八年级数学合格率略高于全国水平，但三年级阅读成绩2022-2025年年均增长0.7%，低于全国1%的水平，表明加州阅读恢复滞后。2024-25学年，全州英语和数学合格率较2023-24年均提升1.8个百分点，但仍低于2018-19年的水平。
亚裔学生在全州表现突出，英语合格率74.36%（较2023-24年下降0.5%），数学70.1%（提升1%），远超全州平均。EdSource 报道称，亚裔高表现得益于文化重视教育和补习普及。然而，较疫情前英文78%、数学75%的水平，亚裔学生整体上也仍未从疫情的打击中走出来。
全州性别和少数族裔差异显著：女生英语合格率52.8%，比男生(44.8%)高8个百分点，尤其在3年级(女生56%，男生46%)。数学上，男生38.2%，女生35.2%，差距3%。德克萨斯大学圣安东尼奥分校教育心理学副教授伊恩·萨克(Ian Sack)之前也在加州教授数学和物理，他对EdSource表示，疫情前加州女孩数学进步快，几乎消除了性别差距，但疫情以来差距扩大。萨克解释说，教师对学生数学能力的信念存在差异，文化刻板印象也会影响自我认知。
黑人和拉丁裔学生与白人和亚裔学生之间的差距略有缩小，但低收入学生和富裕学生之间的差距在所有科目上都扩大了。白人英语合格率61.8%、数学53.7%；非裔英语32.8%、数学19.5%；拉丁裔英语38.8%、数学25.3%。加州近63%的学生来自低收入家庭，而且学校获得了额外的资金来服务这些学生，但低收入学生英语合格率仅为35%、数学更是只有25%。研究和倡导组织“儿童现在”的教育主管杰西卡·索科(Jessica Sawko)对《加州事务》(California Matters)表示：“虽然看到考试成绩总体提高确实令人鼓舞，但成绩差距的扩大令人无法接受，持续且不断扩大的差距必须紧急解决。”
但无论如何，加州基础教育总体上取得了进步，这值得庆祝。教育官员将成绩的飙升归功于疫情期间涌现的一系列举措，这些举措现在才开始大规模显现成效。其中包括：耗资41亿美元的计划“社区学校”，旨在将心理健康、医疗和社会服务引入学校；一项耗资47亿美元的计划，旨在扩大学校及其他场所的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务；向所有4岁儿童推出过渡性幼儿园；扩大暑期和课后项目；普及学校膳食；以及逐步转向基于语音的阅读课程。
湾区出现停滞，亚裔怎么了？
湾区学区以高学术水平和多元化学生群体著称，但2025年数据显示，其领先优势确实正在放缓。拥有约5万学生的SFUSD英语合格率53.21%，较2023-24年下降0.52个百分点；数学46.01%，微增0.41个百分点。3年级英语从54%降至52%，8年级数学仅升0.2%(45.8%到46%)。圣何塞联合学区数学41.9%(+1%)，英语约50%(+0.8%)；奥克兰联合学区数学26.9%(+1%)，英语约35%(+1.2%)。
具体到亚裔，SFUSD 亚裔学生占学区总人数的三成以上，英语合格率70.45%(-0.66%)，数学68.29%(+0.12%)，既低于全州亚裔平均水平，也低于疫情前。
成绩单一出，立刻引发热议。在中文媒体上，有帖子指责 SFUSD“毁掉教育和公平”，称对比今年（最新）和2023年（洛厄尔高中抽签入学之前一年）的旧金山学区十一年级不同种族及格率，结果发现除了亚裔的数学以外，所有族裔的所有成绩都下降了。帖子称“旧金山学术的崩溃，Equity的灾难，都完全是自作自受。”帖子进一步称，原因在于“优势群体有两套教育系统，家庭和学校。无论学校怎么瞎搞，成绩的下降终究是有限的。弱势群体只有学校可以依靠，一旦学校被糟蹋了，他们就没有指望了。所以以Equity为名dumb down学校教育，听起来美好，但实际上只会毁了equity。dumb down甚至比dei还差，因为dei至少有受益者，而dumb down没有任何winner。”
右翼评论还认为，SFUSD“搞大锅饭”，比如推迟了代数课的进度，忽视优秀学生的因材施教，统一化课程降低了整体标准，拖累亚裔等高表现群体。追求教育公平是不是SFUSD在2025年成绩没有明显改善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更加复杂。
新冠疫情的阴影仍笼罩旧金山学区。2020-2022年，SFUSD 学校关闭18个月，线上数学指导仅3-4小时/周，低于正常课堂的10小时，导致基础运算和问题解决能力缺失。EdSource 报道，疫情期间学生心理健康问题加剧，女生受影响更大，2024-25年缺席率达30%，高于全州25%的比例，女生缺席率32%，男生28%。
斯坦福大学教育机会项目(Educational Opportunity Project)主任肖恩·里尔登(Sean Reardon)表示，疫情中断对低收入和少数族裔学生影响更持久，此外，SFUSD这样的学区成绩已经较高，边际进步空间有限。
加州公共政策研究所(Public Policy Institute of California) 报告称，加州各个城市的贫困率高于郊区，旧金山学区作为移民中心，新移民家庭占比高，经济不稳定和语言障碍限制了补习资源，导致成绩恢复滞后。这个学区亚裔贫困率约25-30%，远高于全州亚裔的10-15%和硅谷学区（如 Cupertino Unified School District）的不到5%。新移民（未在美国出生、入学不足3年）比例达40-50%，同样高于全州亚裔20-30%的水平。亚裔英语学习者（English Learners, EL）比例约25%，高于全州5-10%。旧金山学区亚裔的多元背景表明，这里的亚裔学生并不是刻板印象中整齐划一的“模范少数族裔”，与其他少数族裔和低收入家庭子女一样，同样需要更多双语支持和针对性辅导。
作为参考，洛杉矶联合学区的亚裔英语合格率65%、数学60%，低于旧金山学区，这同样可以用社会经济背景来解释。该学区亚裔贫困率达到40-50%、EL 比例更大。
旧金山学区在2023-24年投入了5000万美元辅导低收入学生，包括低收入亚裔学生，这应该就属于外界批评的“只追求教育平等”。但这个学区面临着独特的挑战：湾区极高的生活成本（旧金山月租约4500美元）导致年均有400名教师流失，流失率高达15%，超过了全州各学区10%的平均水平。因为教师流失，疫情后学生缺席率高，导致辅导项目只能覆盖60%的目标学生，因此效果有限。
至于旧金山学区的教育公平政策是否拖累学区。先看洛厄尔高中的变化。这是旧金山学区顶尖的公立高中，通过考试筛选学生。2020-22年，SFUSD 改用 GPA 和抽签入学，增加非裔和拉丁裔机会。这引发了亚裔家长和白人家长的不满，他们抗议称抽签削弱了学校竞争力，影响大学申请。
但是，洛厄尔自2023-24学年，已经恢复了通过考试择优录取的作法。因此，2025年的标化成绩反映的是政策恢复后的11年级学生成绩。更何况洛厄尔只占 SFUSD 学生的4%，难以解释3-8年级进步停滞。目前来看，全州亚裔英语的成绩都低于疫情前，表明疫情影响更大。
再说推迟代数的效应。SFUSD 自2014年推迟代数I到9年级，右翼批评说这是搞大锅饭，连带着导致好学生课堂上也吃不饱。SBAC 数学包含代数基础，推迟代数学习确实会导致8年级准备不足。但加州和SFUSD2014-2019年数学成绩一直较为稳定，直至疫情后开始下降，目前旧金山学区数学及格率46.01%，低于疫情前50%；这显示疫情时期的线上学习仍然可能是主因。
右翼的批评可能代表了一大批亚裔家长的担忧，但这种批评忽视了两个关键事实，其一是旧金山学区一直是全州的优异生，自2016年以来英文和数学熟练程度持续高于加州平均水平；其二是疫情导致学校长时间关闭，仍然在重创弱势群体。
2025年全加州基础教育成绩单显示，加州正在从疫情影响中恢复，但旧金山湾区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停滞。一些分析认为旧金山学区的公平政策未缩小差距，但这忽略了疫情影响和各个学区独特的人口背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