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

国土安全部发言人特里西娅·麦克劳克林(Tricia McLaughlin)在声明中说：“这是一次有针对性的、以情报为导向的执法行动，重点打击与销售假冒商品有关的犯罪活动。”ICE代理局长托德·莱昂斯(Todd Lyons)在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时称：“你们会看到我们逮捕罪犯，让纽约再次安全。这绝对是基于情报，而非随机行动。我们不是把人从街上抓走的。我们出现在坚尼街是有特定原因的，基于犯罪情报和犯罪活动。”他提到，9名被捕者“犯罪记录很长”，包括伪造、持有毒品、贩毒、抢劫和袭击等罪行，并称他们是“被锁定的外国犯罪分子”。

但事实没那么简单。国土安全部公布了8名被捕者的信息，其中多数来自西非：5人有刑事犯罪记录，包括家庭暴力、抢劫、袭击、鲁莽危害他人安全以及非法持有管制物质；另外2人仅因卖假名牌被捕过，没有其他刑事记录；最后1人只有民事移民违规，比如旅游签证逾期或越境后被释放。还有1人的信息没公开。也就是说，只有5人有明确的刑事案底，其余多是移民身份问题，不是莱昂斯说的“暴力犯罪分子”。

行动引发部分民众反击。一些路人咒骂特工，并拿出手机拍摄记录。随着消息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开来，抗议者很快也加入了进来，于是，更多联邦特工和一辆装甲车赶到现场驱散抗议者。4名抗议者被捕，国土安全部称他们“高喊脏话，变得暴力，阻碍执法工作，包括拦截车辆和袭击执法人员”。这4人均为美国公民，但在ICE监狱里被扣押近24小时。

社区的恐惧与愤怒

突袭后，今天（10月23日）坚尼街安静了许多。平时挤满摊位的人行道，现在小贩大多不见踪影。店主说，游客都在问人去哪儿了。

留下来的商户对朋友被抓很伤心。持证小贩阿瓦·恩甘(Awa Ngam)坐在坚尼街和拉斐特街(Lafayette Street)拐角，翻阅被捕的9人名单。她对The City记者说：“我认识他——那是阿布(Abu)，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指的是一个在这卖了25年小商品的小贩。恩甘看到名单中的下一个人：“我也认识他。他来自我的国家。他来自毛里塔尼亚，所以他是受迫害的。他是难民。”

据恩甘说，周二被捕的商贩并非都是假冒商品卖家，而且有些持有证件。她说，她被捕的一位朋友只卖手机壳和其他电子产品配件，不是假货，而且脖子上挂着纽约市官方的摊贩证照。她指着照片对记者说：“我认识他。那是他的摊贩执照。你看到他的执照了吗？所以，他不是他们说的非法摊贩，我知道他是个勤劳的人，在唐人街已经待了16、17年了。他卖手机壳，每天上班，然后回家。我的孩子们都爱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他们叫他布巴叔叔，常常送孩子们手机壳和小饰品。”

恩甘告诉媒体，此次突袭以及川普正在进行的移民打击行动滋生了恐惧氛围。“很多人都很害怕。如果我是非法移民，我也会害怕，因为我把孩子留在家里，留在学校，自己来这里。如果我被拘留怎么办？如果他们把我带走怎么办？我的孩子们怎么办？”她说。“每个人都需要站出来。你不能只顾着自己安全，而别人却不安全。我们都必须尽自己的一份力。”

华人小贩也开始担心。25岁的街头小贩李小龙(音译)周三早上注意到旁边卖首饰和太阳镜的两个小贩不见了，这才知道发生了突袭。他用普通话对The City说：“我刚刚才知道这些。”他补充说，自己两年前读研究生时开始卖一个中国品牌的袋子。“我想我要休息几天——稍微休息一下。”

社区很多人觉得此次突袭存在着种族偏见。46岁的街头小贩穆罕默德·图雷(Mohammed Toure)对《纽约时报》说，周二下午他被联邦官员拦下，并被要求出示证件。“我们也需要一点尊重，”他说，并补充说，特工只对黑人摊贩出警。

“这些人就是抓人，给他们戴上手铐，”目睹逮捕过程的23岁的卡登·卡明斯(Kaden Cummings)《纽约时报》说道。“没人表明身份，也没人解释。根本没有正当程序。只要你出现在这条街上，而且是非裔，就会直接被塞进面包车里。”

行动中，有合法居民也被逮捕。一段视频显示，一名男子大喊“我出生在这里”，甚至报出出生地点是在布鲁克林的金斯县医院(Kings County Hospital)，特工检查后才放人。另一名小贩是39岁的莫尔·恩达耶(Mor Ndaye)，他被特工扑倒，戴上手铐，拘留了15分钟，直到证明他有合法居留权为止。周三他回到坚尼街时，走路有点跛，他说：“我知道我有权利。我不是逃犯。我在这里是合法的。我没有犯罪。”

亚美法律辩护和教育基金(Asian American Legal Defense and Education Fund)的法律主管Bethany Li对《纽约时报》说，她所在的组织距离突袭发生地点只有几个街区，她表示，唐人街及其周边地区的许多人感到害怕，但做好了反抗的准备。“联邦政府介入并伤害和威胁移民社区居民，这让人们感到害怕。但我认为，我们社区也涌起了一种反抗情绪。就像是：‘不，ICE不能这样闯进来恐吓我们的社区。在纽约不行。’”

周三，数百人聚集，他们举着“捍卫民主”“ICE立即撤出纽约”“我们的城市没有军队”等标语，从福利广场(Foley Square)向北游行到坚尼街，全程非常和平。

纽约州总检察长莱蒂蒂亚·詹姆斯(Letitia James)已开设在线门户，鼓励居民提交照片和视频。她在声明中说：“每个纽约人都有权过着没有恐惧或恐吓的生活。如果你昨天目睹并记录了ICE的活动，我敦促你将相关视频分享给我的办公室。我们致力于审查这些报告，并评估任何违法行为。任何人都不应遭受非法讯问、拘留或恐吓。”

行动导火索：右翼网红喊话

这次突袭不是凭空发生。最近几周，支持川普的网红录制了坚尼街上非裔商贩的视频，这些视频在网上广泛传播，并导致一些用户呼吁 ICE 将这些商贩驱逐出境。

尼克·雪莉(Nick Shirley)自称是一名独立记者，本月在白宫与川普总统会面，参加了关于“反法西斯主义”的圆桌会议。他于9月25日发布了一段在坚尼街的视频，标题为“我在纽约遭遇危险的移民骗子”。

10月18日，“美国转折点”的MAGA网红萨瓦娜·埃尔南德斯(Savanah Hernandez)发布了一段关于坚尼街的视频，在X上获得了超过400万次观看。埃尔南德斯也曾与川普会面。

埃尔南德斯在视频帖子中写道，“一大群非裔非法移民正在纽约市百老汇和坚尼街的拐角处经营黑市。”

她标记了ICE的官方社交媒体账户，并写道该机构“应该去检查一下这个角落”。三天后，联邦特工就来了。

突袭是川普政府更大规模联邦执法的一部分。他最近向民主党控制的城市派联邦特工和国民警卫队，包括芝加哥、洛杉矶、孟菲斯和波特兰，声称打击移民和犯罪。最新的目标是旧金山湾区。批评者说，这是政治动作，主要针对蓝市。

小贩与唐人街商户的复杂关系

坚尼街几代是华人商人聚集地，同时也是曼哈顿华埠的主要珠宝商圈，曾被称为“金店一条街”。研究纽约唐人街的历史学家Jack Tchen对《纽约时报》表示：“反华情绪在这个国家由来已久，然而，中国制造的商品往往很受欢迎。瓷器、丝绸、家具这类高级货，以及像幸运饼干这类廉价的东西，所有东西都在美国商业文化中被欣然消费。”

与此同时，几十年来，坚尼街也吸引了大量无证商贩。街头摆摊，就像送外卖一样，是少数几个没有合法证件或正在等待庇护程序批准工作许可的人可以立足的行业之一。康奈尔大学研究街头摊贩的全球劳动力和工作助理教授安德鲁·B·沃尔夫(Andrew B. Wolf)表示，在第一批移民站稳脚跟并开始吸引新移民后，少数族裔群体开始汇集，这是很常见的。

“实际上只有一个人在社区里赚钱，然后其他人就会来，”沃尔夫说。

他还表示，该市的房地产、零售和餐饮集团大力游说，导致摊贩难以获得营业执照。纽约市仅为商品销售商发放 853 张牌照，近1.2万人在等候名单上争夺一张执照，有时要等上数年甚至数十年，这使得他们经常成为执法部门的目标。

在坚尼街人行道上，以非裔男性和亚裔妇女为主的商贩，向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兜售A货，售价仅为正品的一个零头。他们将货物放在毯子和防水布上展示，一旦听到风声，可以立刻把东西裹起来跑路。

警察局定期在附近开展行动，逮捕嫌疑人、没收财产并发出传票。2023年8月，警方突袭这条街，逮捕了8名街头小贩，缴获了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商品。今年1月，警方也进行了类似的突击行动，逮捕了数名小贩，并缴获了装满手表和其他物品的手提箱。

随着这两三年移民涌入，西非小贩增多，摊贩与当地实体店商户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小贩为“911”恐袭和新冠疫情后一蹶不振的唐人街带来了生意和客流，但也可能挡住店门、造成拥堵。居民和商家还担心犯罪问题。

据NY1电视台报道，上个月有800多人签请愿书，称坚尼街有非法小贩、公开卖毒、抢劫和街头排便问题，要求纽约警察局永久在此地驻扎执法。ICE的突袭行动让人们百感交集。一位自称已在该街区工作十多年的男子对theCity表示，周三街道安静了下来，他认为这是一种进步。

他承认道：“这真让人耳目一新，我不宽恕联邦突袭，而且我为说出这种话感到内疚，但我的生活质量提高了一些”。

也有人惋惜小贩缺席，一些商户说，这些人吸引的客流，也能带来更多的生意。还有居民们表示，他们已经习惯看到警察逮捕小贩，但蒙面联邦特工抓小贩这件事本身就太离谱了。64岁的建筑管理员巴雷特·马奎尔(Barrett Maguire)说，自1980年代以来，他经常在坚尼街上遇到兜售假冒名牌包和太阳镜的商贩，“联邦特工扫荡，这绝对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