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提高连锁快餐店工人最低工资，这会导致失业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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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年4月1日开始，加州大型连锁快餐业工人庆祝时薪从16美元涨至20美元，一场古老的经济辩论被商业团体和右翼媒体唤醒，他们声称，工资上涨最终会通过减少工作时间和裁员来伤害工人，通过涨价来伤害消费者，并损害快餐店的特许经营者。

擅长出口转内销的中文自媒体自然也没闲着，比如以下这条：    

先讲几个关键事实：

1. 别看上述推文中引用了那么多数字，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但一多半都是在乱说；

2. 加州的一些连锁快餐业确实在引入自动化，但这股潮流并不是自从工人加薪后才开始的；

3. 包括诺贝尔经济学奖2021年得主在内的大量研究表明，提高最低工资的收益大于损失，其益处包括增加就业机会，改善当地经济，增加税收并减少福利支出；

4. 它会导致快餐店涨价吗？部分程度上会，但大量研究也表明，连锁快餐店的利润率正在创下历史新高，业主获得的利润足以消化更高的工资成本。

真的有那么多快餐店裁员关店吗？   

先澄清一点，很多媒体在介绍加州新规时眉毛胡子一把抓，常常误传为是加州普涨最低工资或快餐业普涨，但事实上，该政策影响的是在全国范围内至少有60家餐厅的连锁店，不包括小型企业或者其他行业——厘清这一点很重要，比如街角的奶茶店和唐人街的中餐馆基本上都不在此范围内。

该法案还成立了一个快餐委员会，他们可以在本十年剩余的时间里每年根据通货膨胀率或最高3.5%（以较高者为准）提高工资——并不是传闻中的永久有效。该委员会还可以就快餐工人的安全标准提出建议，并与现有的机构合作，调查工资盗窃等问题。

上述自媒体举了四个品牌，除了第一个例子的必胜客外，其他数字均不准确或未反映关店真实原因，而且必胜客的裁员计划也已经酝酿已久。我们先看后面三个品牌的情况。

所谓Mod Pizza关闭五家店，确实没错，但这个品牌第一季度在10个州关闭了26家分店，而且该公司的发言人明确指出，加薪并不是在加州关店的原因，公司鉴于业务调整，需要关闭业绩不佳的门店。除了加州关的这五家店，还有达拉斯的三家、芝加哥的三家等，而这些城市并没有提高快餐员工最低工资。

在关了五家店后，该连锁店在加州仍然拥有53家分店。

Fosters Freeze被传得相当惨，谣言称它解雇全部官员，所有门店关闭，那么官网上明晃晃列着的这些店算是什么？    

事实上，该品牌在加州共有近60家门店，关了几家呢？一家。这家店位于加州中部的勒莫尔(Lemoore)。在这家店关了后，别的城市的地方媒体也在安抚忠诚的顾客，“别慌，巴斯托市标志性的Fosters Freeze不会关门”，一家媒体打出了这样的标题。

再看Vitality Bowls，传言说它裁掉了一半员工。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奇怪的表述：这个品牌在加州有30家店面，其中既有直营又有加盟，是每家店按名额砍掉一半人手吗？

事实上，仍然只有一个老板、两家店。有关Vitality Bowls的报道源自《华尔街日报》，该报的相关报道称：在圣何塞，两家“Vitality Bowls”餐厅的老板布赖恩·洪(Brian Hom)现在只用两名员工经营他的门店，而过去通常是四名员工。

看推文，你会觉得是1000个员工裁成了500个，而事实是，4-2=2。

最后说说必胜客，加州的两家必胜客特许经营店决定在去年底解雇1000多名外卖司机，转而完全依赖像DoorDash这类的送餐应用和零工外卖司机，由于数目巨大，很多右翼媒体都喜欢将这个变化作为最低工资上涨将导致裁员和失业的范例。只不过，必胜客早就开始这种转变了。

必胜客起初一直避免与第三方配送合作，而是使用自营配送，但从2019年开始，该公司开始陆续和各大主流第三方配送供应商建立合作。到了2021年下半年，全美都出现了劳动力供应不足的情况，必胜客发现找不到足够的司机，因此加大了寻找配送合作的步伐。由于必胜客的体量巨大，它也可以降低配送平台的服务费收费。

从2022年，该公司与DoorDash和Uber Eats等第三方配送供应商建立了合作关系，而且措施似乎奏效了，在2022年合作的第一个季度，该公司的同店销售额就扭转了降势，2023年首季度同店销售客更是大涨8%。该公司总裁表示，第三方配送是他们能够快速处理订单、赢得新客户的原因。据食品和餐饮业专家表示，对于像必胜客这类大型连锁店来说，第三方配送平台的运营成本比继续在内部运营更便宜。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工资与就业动态中心主席迈克尔·赖希(Michael Reich)对《卫报》说：“现实情况是，由于新冠疫情，过去几年进入零工经济，从事送货服务的司机数量越来越多。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披萨公司一直在努力让他们的送货司机不再是全职员工，而是依赖这些合同制的送货服务。我认为必胜客无论如何都会做出这种改变。”

总结一下：加州的大型连锁餐饮业并没有在加薪新政后出现大规模的裁员或关店，而必胜客的裁员发生在去年年底，解雇司机的原因主要是基于第三方配送服务的经济效益，既是借科技公司的东风，也是趁势剥削一把合同制零工。右翼媒体扭曲、夸大相关后果，看起来不像是基于对劳工阶层的同情关心，倒更接近于对底层的威胁恐吓。

改用自动化是大势所趋

很多右翼媒体还表示，快餐店用不起时薪20刀的工人，所以改用自助点餐机等技术。实则还是暗示争取提薪的工人是在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现实情况是，服务行业的自动化已经在蓬勃发展，餐饮业也已经接受了一段时间，即使在最低工资没有提高的州也是如此。

自助点餐机在大型快餐连锁店中相当普遍。这一趋势在大流行之前就出现了，并且在新冠疫情期间越来越受欢迎。消费者更喜欢自主下单，尤其是在习惯了手机应用的年轻消费者中。自助服务一方面确实是为了降低成本，减少差错，但它也提供了积极的客户体验和便利。这与最低工资无关。

Panera Bread早在2014年就推出了Panera 2.0战略，通过在所有分店设置自助服务机，彻底改变了顾客体验。

麦当劳在2017年引进了自助服务，当时麦当劳承认，随着消费者对便利和个性化饮食的偏好越来越大，食品行业正在发生变化。

汉堡连锁店Shake Shack去年表示，到2023年底，其所有门店都将配备自助点餐机。去年5月，公司高管在与分析师的财报电话会议上指出，当人们不需要人工点餐时，他们点的食物量要大得多，更容易点选高端产品，利润也高得多。

简单来说，点餐之类的服务容易被自动化取代，甚至炒菜也可以使用机器人，各家店、所有工人都要寻找自己的核心竞争力，这当然也不仅限于快餐业。

大量研究表明，提高最低工资利大于弊

虽然联邦最低工资标准仍保持在2009年的每小时7.25美元水平，但30个州和数十个城市以及华盛顿特区都制定了更高的最低工资标准，因此已经有足够多的样本来研究涨薪的效果。一项又一项的研究表明，提高最低工资实际上有净收益。

2021年获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大卫·卡德(David Card)就是其中的一位研究者，他和已故经济学家艾伦·克鲁格合作的研究结论是，提高最低工资不会减少雇佣率。

20世纪90年代，新泽西州准备将最低工资提高近20%至每小时5.05美元时，他们看到了一个创新研究的机会：他们将追踪该州快餐店劳动力的变化，并将其与邻近的宾夕法尼亚州的餐馆进行比较，宾州的最低工资仍为每小时4.25美元。

如果传统观点正确，新泽西州的餐馆应该会裁员。然而，研究人员发现的情况却完全不同。快餐店长期存在人员流动和空缺问题，当工资上涨时，更多的人愿意接受这些工作。就业率并没有下降——在某些情况下，就业率还上升了。 

在过去20年中，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已成为最低工资研究领域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中心。在最近的研究和访谈中，该校经济学家描述了提高最低工资可以带来一系列好处，其中许多好处是意想不到的：

• 增加的支出实际上创造了就业机会。

• 经济更加强劲，低工资地区的经济发展加快。

• 有色人种工人和白人同事之间的薪酬差距缩小。

• 减少犯罪、改善儿童健康状况、甚至降低自杀率。

• 减少政府用于食品券和医疗补助等安全网计划的支出以及数十亿美元的新税收收入。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赖希在最新的论文中，对构成低工资经济的美国中小企业和大型企业进行了调查，了解1990年至2019年期间州和联邦最低工资的约550次变化是如何在劳动力市场上发挥作用的。

赖希发现，在所有被研究的企业和工人中，提高最低工资只会导致小企业中，高中年龄段兼职工人的就业率下降。老板们受益更多，因为更高的工资意味着更少的人员流动，以及更少的广告花销和对新员工的培训开支。最后，他们的利润并没有受到损害。

而高中年龄工人少打点工也不是件坏事。青少年的收入总体上有所增加，因此他们可以少工作多学习。该研究引用了最近的另一项研究，在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学生中，最低工资每提高10%，高中辍学率就会降低10%左右。

赖希的另一项研究还发现，低薪工人的收入增加意味着联邦政府的税收收入增加，对社会保障支持的需求减少。此外，一些年长的工人将推迟退休，从而减轻对社会保障基金的需求。

赖希计算得出，这些新收入和节省的资金加在一起每年将为联邦政府带来654亿美元的收益。

这些研究说的都是宏大的数字，但提高最低工资归根结底影响的是每一个个体的吃穿住行和尊严。

美国的联邦最低工资近12年一直停留在7.25美元，数千万低薪工人的经济状况恶化。前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政府劳工部首席经济学家杰西·罗斯坦(Jesse Rothstein)在2017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将其描述为贫困工资：

文章写道：“这个数字低于单身人士和单亲父母的贫困线。即使成年人每周工作40小时、每年工作52周，单亲父母及其子女仍将处于贫困之中。”

加州在此次加薪前，快餐工人的最低工人为16美元，但研究发现，三分之二的工人无法靠工资过活，还需要接受联邦安全网的支持，比如申请粮食券和其他政府福利。而且这些家庭基本上毫无任何缓冲，一旦遭遇任何风吹草动，比如车子坏了，孩子病了导致家长无法上班，都可能引起海啸般的后果。    

不要担心连锁快餐巨头，他们负担得起

虽然现在一大批商业团体对加薪叫苦不迭，在最低工资上调前的几个月里，快餐公司已经暗示即将涨价和裁员。然而，自由派智库罗斯福研究所(Roosevelt Institute)的研究人员对过去10年的财务数据进行了分析，发现快餐业多年来一直在将价格提高到远远超过运营成本的水平，因此有足够的利润，能让他们在不影响价格和就业的情况下提高工资。

在过去的十年里，快餐业的大部分企业都大幅提高了利润率，涨幅超越了其他行业，2014年至2023年间，快餐价格上涨了46.8%，而所有商品价格的平均涨幅为28.7%。这说明通货膨胀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与企业定价权相关的企业牟取暴利所驱动的。

快餐公司最近暴利的证据清楚地表明，该行业的利润足够高，可以消化更大的运营成本。

这份报告的作者、罗斯福研究所工人权力和经济安全部副主任阿里·布斯塔曼特(Ali Bustamante)称：“现在确实有机会将利润重新回到工人手中，重新回到这些企业的生产力来源，这不仅对整体经济有利，而且从长远来看肯定对这些企业有利。”

那么，快餐店会涨价吗？经济学家估计每涨薪25%，快餐价格可能会上涨5-7.5%，圣地亚哥大学经济学家艾伦·金(Alan Gin)对ABC新闻表示，给底层工人的工资只占快餐店成本的一小部分，如果价格涨幅超过5%，“那么企业也许只是利用这次涨幅来提高利润率。”

目前In-N-Out Burger部分商品涨幅达1.5%-4.5%。Taco Bell将菜单价格上调了3%，汉堡王将价格上调2%。

但Wendy’s将价格上调约8%，而Chipotle将价格上调7.5%。